文/图 湖北日报全媒记者 农新瑜 刘毅 曹雯

通讯员 方俊 严丽 明月新

一份99年前的泛黄曲谱，连接起两位湖北籍爱国志士的精神共鸣。

12月20日，湖北浠水闻一多纪念馆内，《七子之歌》百年诗歌音乐会现场，一份沉睡近百年的曲谱首次公开亮相——这是目前发现的闻一多《七子之歌》最早的谱曲版本。谱曲者，是从湖北阳新走出的爱国教育家、革命烈士、沪江大学首任中国籍校长刘湛恩。

连日来，湖北日报全媒记者走访刘湛恩的故乡阳新县，并采访相关专家和上海理工大学（其前身为沪江大学）工作人员，探寻这位从湖北走出的爱国志士、教育家的人生传奇。

从阳新乡村走出的杰出教育家和不屈烈士

刘湛恩1896年12月出生于湖北省阳新县白沙镇刘福七房湾一个贫苦农家。6岁时父亲病故，母亲罗芬清带着他和襁褓中的妹妹一路乞讨，辗转来到汉阳。母亲在医院从杂役成长为护士长的奋斗经历和勤劳善良的品质，深深影响了刘湛恩。

在阳新县刘湛恩烈士老宅前，石和村党支部副书记刘贤景向记者介绍了刘湛恩早年在村中的生活。“刘湛恩6岁就离开了阳新，他的老宅现在只剩下一堵残墙和一口井。小时候，他们家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一家四口全靠几亩薄田勉强维持生计。”

“刘湛恩从小就特别聪明，爱读书。他后来出国留学，掌握了七国语言，成为一位大教育家。”刘贤景说。

刘湛恩早年先后就读于汉阳小学、九江同文书院、苏州东吴大学，并于1918年获得奖学金赴美留学，在芝加哥大学获教育学硕士学位，后于哥伦比亚大学获哲学博士学位。留学期间，他打过各种零工，艰苦求学直至学成归国。

1928年，32岁的刘湛恩出任沪江大学校长，成为这所教会大学的首位中国籍校长。在就职演讲中，他提出“学术化、人格化、平民化、职业化”的办学理念，大力推进中国化校政改革，使沪江大学从“在中国的大学”转变为“中国的大学”。

“刘湛恩是我们阳新人民的骄傲，他也是全国900名著名抗日烈士当中的一个。”在阳新县档案馆，该馆二级主任科员舒宝珍介绍了刘湛恩的有关史料和事迹。

抗日战争爆发后，刘湛恩积极投身救亡运动。他组织“星一聚餐会”，广泛联络在沪各国人士，宣传抗日，被誉为“在野的外交家”。他联合蔡元培、胡适、张伯苓等发表英文声明，呼吁国际社会制裁日本。他曾亲赴美国巡回演讲，揭露日军侵华真相。此外，他还保存并公布了西方传教士冒死拍摄的南京大屠杀照片。

1938年3月，南京伪维新政府成立后，多次威逼利诱刘湛恩出任“教育部长”，均遭其严词拒绝。1938年4月7日，刘湛恩在上海静安寺路大华路口候车时，遭日伪特务枪击，壮烈牺牲，年仅42岁。

刘湛恩是整个抗日战争期间，唯一被日伪杀害的大学校长。遇难后，中外各界300余人在上海为他举行了声势浩大的追悼会，冯玉祥、陶行知、邹韬奋、郑振铎等纷纷撰文悼念。

1985年4月，国家民政部追认刘湛恩为革命烈士。

“刘湛恩不光发表传播了闻一多的《七子之歌》，抗战期间他还整理了南京大屠杀原始照片，让大屠杀的真相得以披露于世。他极度鄙视各种卖国行径，他代表了那个时代的知识分子的民族意识觉醒和强烈的民族风骨。”舒宝珍说。

最早为《七子之歌》谱曲，两位爱国志士的“精神相遇”

刘湛恩是首位给《七子之歌》谱曲并发表的作者。谈起他与闻一多这部不朽作品的不解因缘，后代研究者们无不感到神奇和惊叹。

1925年3月，闻一多在美留学期间，满怀悲愤写下《七子之歌》。同年7月4日，诗歌在《现代评论》发表后，迅速引起强烈反响。

次年6月，时任南京东南大学教授的刘湛恩，将这首诗收录于其编著的《公民诗歌》中，并附上谱曲，使之成为可供传唱的爱国诗歌。该书共收录90首征集自全国的诗歌，与《七子之歌》同时收录的，还有闻一多的另一首诗《爱国的心》。

“刘湛恩将此诗收入他编的《公民诗歌》。”——这是闻一多长孙、已故学者闻黎明在1994年出版的《闻一多年谱长编》中留下的记载，也是史料中首次将两位爱国者联系在一起。遗憾的是，闻黎明先生已于2022年逝世，他当年发现并考证这份曲谱的细节，如今已无从得知。

最早发现刘湛恩谱曲《七子之歌》版本的，是武汉大学文学院教授、中国闻一多研究会会长陈建军。2025年2月，陈建军通过网络旧书平台购得《公民诗歌》复印本，才惊喜地发现了这份沉寂近百年的旋律。

“这份曲谱的发现，也是一次精神溯源。它让今人触摸到了当年爱国知识分子为拯救民族危亡所做的具体努力。”陈建军表示。

刘湛恩谱曲版《七子之歌》被发现的消息，也引起读者热烈反响。“《公民诗歌》泛黄纸页里，藏着最炽热的爱国音符，致敬两位湖北硬汉！”一位网友如是跟帖留言。

“刘湛恩和闻一多这段跨越领域的合作，让诗歌的呐喊与教育的使命合而为一，共同铸就了早期唤醒民众的爱国强音。”阳新县档案馆二级主任科员舒宝珍说。

沪上留英名，他是上海理工永远的“老校长”

如今，在上海理工大学（原沪江大学），老校长刘湛恩的故事和精神也仍在绵延传唱。“在我们师生的心目中，老校长的形象始终鲜活。”该校档案馆工作人员肖琳琳表示。

就在今年10月16日，上海理工大学举办的“烽火岁月 山河脊梁”抗战事迹图片展上，肖琳琳以眼镜、书信为线索，再次深情讲述了刘湛恩的故事，在场师生无不动容。

位于上海理工大学校园内的刘湛恩烈士故居（原教员住宅楼108号），已被列入上海市优秀历史建筑名录。1928年至1938年，刘湛恩全家曾在此居住长达10年。

2021年6月，刘湛恩烈士故居主题馆开馆，成为沪上高校红色育人版图新地标。校内，另建有一处“湛恩纪念图书馆”，以示对这位老校长的永恒纪念。

该校工作人员介绍，近年来，学校以多种形式常态化推进刘湛恩研究和纪念活动，使其爱国精神与教育理念代代相传。

学者曾艳、谢长法等深入从事刘湛恩研究。他们介绍，近30年来刘湛恩研究逐渐升温。1992年以来，刘湛恩相关研究文章至少有34篇，涉及其著作近20部，显示出研究视野逐渐开阔、日益深入的趋势。

2016年，上海理工大学曾举办“刘湛恩教育思想研讨会”，纪念其诞辰120周年。活动中，还首演了原创舞台剧《刘湛恩》，以艺术形式生动呈现其“教育救国”的实践。

2018年，学校推出《纪念刘湛恩校长殉难八十周年图片展》。2021年，学校举行了纪念刘湛恩诞辰125周年活动。

遇难后，刘湛恩长眠于上海龙华烈士陵园。每年清明节前后，上海理工大学师生均会前往陵园开展祭扫缅怀，这一活动已成为学校爱国主义教育的重要载体。

“刘湛恩等英烈的精神，已成为上海理工师生薪火相传的文化基因。”该校副校长蔡永莲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