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梅赞

朋友送了一瓶自制的菌油给我，说是鄂湘交界鄂西南山区的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我以前从没听说过，便问是什么菌？答曰：松树菌。那不就是我们鄂南山区所说的“三九菇”么？一下子来了兴趣。

记得小时候，住在鄂南崇阳大市中学校园。每到农历三月和九月，一场雨后，我就会和附近的小伙伴新初、黄飞和天丽、小红他们一起进山，去寻找只有这个季节才有的松树菌“三九菇”，那可是饥馑年代不可多得的一种美味啊。

进山时，他们都拎着小竹篮，手握砍刀，而我却空着手，完全是跟着去打酱油的。山里荆棘丛生，根本无路可走。新初手中的刀就发挥了作用。新初告诉我，捡“三九菇”必须到松树下的茅草丛里找，它们喜欢躲在那里。果然，我们小心翼翼拨开一棵松树下的一堆茅草，那丝茅草像柔软摇曳的青色绸缎，风一吹就荡漾起来，便见到了当天的第一枚“三九菇”。只见“三九菇”像把小小的雨伞，隐形在青青的茅草丛中，灰褐色的伞窝里还存着晶莹的雨珠，灰褐带红的伞柄圆乎乎站立，萌萌的样子，好像在说，你们怎么才来呀？仿佛是在静等着我们的发现。新初轻轻地拔起，抖了抖根部的泥土，放进小竹篮里。“三九菇”有的茕茕孑立，有的三五成群，最多时，竟有六七枚之多，像星星撒在草丛中。那天上午，我和新初采了小半篮。回家时，新初分了一半给我，我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母亲见了，清洗后，用它煮面条，什么佐料也不加，那个鲜呀，至今还在嘴里回味。

我们那时吃“三九菇”用的是最简单，也是最粗暴的办法，但却是最原始的本味，根本就没有听说过朋友今天所说的用来制作菌油。于是便问朋友，怎样制的菌油？朋友于是给我讲解——在他们鄂西南与湖南交界地区，菌油的制作方法是用油熬，最后成为一种调味料。程序是这样的：首先，选用新鲜的松树菌，特别是用来制作菌油的松树菌，要尽量挑选只有纽扣大的菌子，带有乳香也易进味，稍大的也可以做菌油，但味要差多了。选好松树菌后，剪掉根部，用清水洗，洗时也要特别小心，不能让它有损伤，以保持盛开的伞形。选干净后，再用盐水浸泡上十分钟，然后在阳光下晾干，千万不能挤，哪怕轻轻的挤也不行，松树菌的伞娇贵得很呢，手一重就会散掉。再后，有人会将大的松树菌切片，有人会撕成细条，而小的松树菌会留全菌。接着，开始起锅烧油，油多用菜籽油或茶籽油，待油温烧到七分热时，放入洗净的松树菌，油要没过菌子，熬啊熬啊，待菌熬得微干时，香气就慢慢释放出来，再依次放入生姜、干辣椒、花椒、草果等，用中火继续慢熬。熬到起锅时，撒点食盐，菌油就制成了。待菌油冷却后，用只干净的玻璃瓶装好。等做菜或下面条时，倒点松树菌油当调味料，能让人馋开味蕾，满嘴溢香，食欲大增。

虽说熬制菌油的程序简单明了，可久居大都市的人，哪里会回老家乡下去采松树菌呢？只能在菜市场买，而城内的菜市场，这种松树菌都并不多见了。朋友是回老家的菜市场，经过多次寻觅，才找到的。看着不起眼的菌子，今天的市场售价可不菲。前段时间，那种像纽扣大小的菌子，最高卖到了130块钱1斤。

拿到朋友的菌油，回到家后，迫不及待地打开，顿时满屋菌油飘香，忍不住又吃了一枚浸泡在菌油里的松树菌，那种小时候吃“三九菇”的味道又回来了。翌日，要回鄂南参加文友们的作品分享会，早晨匆匆下了一碗面条，拌上菌油，平日寡淡的口感立马鲜香四溢，味道真的好极了，也恰好契合了我回乡的心境。呵，舌尖上的菌油香味伴我一路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