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倪霞

天是突然变冷的，加之连日阴雨，猝不及防地感冒了。以往感冒，只要在初期对症服药，很快就刹住车了。而这一次，先是咽喉疼痛，接着咳嗽。特别是到了晚上，咳嗽持续不止，让人辗转难眠，恍惚间，不禁让我想起，小时候每到冬天就爱咳嗽的往事……

母亲生下我还未满月，疼爱母亲的姑妈就去世了。姑妈是父亲的姐姐，父亲十岁丧母，姑妈如娘。母亲因过度悲伤，奶水消失殆尽。嗷嗷待哺的我，在母亲想尽办法下渐渐存活，但却落下体弱多病的毛病。

小时候，记忆深刻的是，一到冬天就咳嗽。常常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咳得气喘吁吁，咳得身体痉挛……虽然父母都工作在医院，可母亲更偏爱从老中医的祖父那里学来的偏方。每当我咳时，母亲就急急地把我抱到火盆边，加大炭烧大火，然后拿出两块棉垫，替换着烤，直到烤烫了快速塞到我的肚子，隔着一层内衣的胸前和腹部，瞬间能感到那种热烫带来的舒畅和给气感，仿佛肉体接上了生命的气息。两片棉垫不停更换地烤，不停地给我换，那种热烫的暖，一直暖到五脏六腑，让咳嗽止住，让僵硬的身体缓和过神来。如此循环反复，弱弱的我才能无恙地走过冬天。

有一年冬天咳得格外异常，偶尔发现痰中带血，母亲急急拉我到医院里黑黑的透视房，透视片出来了，透视医生王伯伯郑重其事地去告诉父亲：“肺门淋巴结核！”这六个字被我深深记住了，小小年纪竟然对生死有了担忧。那个年代，肺结核可是不算好治的病，幸亏父母的细心呵护，才保住了我的小命。

那几年，冬天咳得厉害时，除了吃药，两块棉垫轮流烤敷几乎是我每一天的必备课。除了“煨肚子”（母亲语），母亲还有一个止咳的“方子”是糯米伴蜂蜜。蒸一小碗纯白色糯米，起锅时加上一大勺黏稠的蜂蜜，一边搅拌一边吃，热烫烫从咽喉到胃里，这去寒清热的“卫士”，暖暖滋养着我，让小小肉身恢复元气。

跌跌撞撞中，我竟然也慢慢长大了。特别是上初中后，咳的毛病竟基本消失了。

长大后读《红楼梦》，书中也有多处写黛玉的咳嗽病。其中第三十五回写道：“黛玉近日又复咳嗽，觉得比往常又重。宝玉来望他，黛玉道不中用，我知道我的病是不能好的了。说话之间，已咳嗽了两三次。”第四十五回中，宝钗探望黛玉，说起这病症来，宝钗告诉黛玉“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窝一两，冰糖五钱，银铫子熬出粥来，若吃惯了，比药还强，最是滋阴补气”。黛玉说自己每年犯病，请大夫，熬药，人参肉桂，已经闹了个天翻地覆的，这会子再兴出新文来熬什么燕窝粥，未免太多事了……

读着这些文字，我常想，无论是燕窝粥还是人参肉桂，哪比得上一位母亲在孩子身上给予的温暖？如果黛玉不是在贾府寄人篱下，而是在娘亲的身边过平常人的日子，也许就不会是后来多病多愁的黛玉。

于女性，无论是做女儿还是做母亲，今生今世，付出的爱与温暖，最是胜过千金。在我感冒咳嗽的那几日，每天用大女儿为我买的“暖宝”代替棉垫暖肚子。不日是我的生日，母亲为邻，早早提前买了几样吃的东西过来，然后带着父亲回老家小住去了。生日那天，母亲打来电话，嘱我生日吃点好东西。生日过后的次日，咽喉疼痛完全消失，咳嗽也渐渐缓和，久雨且住，冬日暖阳亦露出了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