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贺有德

几乎所有作家都对自己的故乡一往情深。土家族知名作家温新阶也是如此，他一直在深情书写自己的故乡——鄂西长阳一个叫“乐园”的村庄。继获得第七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的散文集《他乡故乡》，获得第七届、第九届湖北屈原文艺奖的散文集《乡村影像》和《典藏乡村》之后，其最新散文集《乐园志》依然是写故乡。

《乐园志》分为四辑。第一辑“地名的隐喻”写故乡独特的地名，第二辑“草木的芬芳”写故乡独特的草木，第三辑“风情的花朵”写故乡独特的风情，第四辑“人生的咏叹”写故乡人独特的人生咏叹调。

书写新时代的山乡巨变，时代性是《乐园志》最显著的特征。无论写人还是叙事，《乐园志》都是以乐园为圆心，为支点，多元化呈现新时代“旧貌换新颜”的乡村画卷。

《乐园志》里的小人物群像，有其个性，也有其共性，均展现得淋漓尽致。《今年清明是否有雨》里的“合作医疗之父”覃祥官、《万义所长》里的覃万义医生、《乙亥人》里的刘维菊、《听诊器和唢呐》里的李兴成、《大医生》里的覃春大医生、《雷雷劁猪》里的邓正周……这些人物的不同命运令人印象深刻。《家住曹家湾》里的曹文阶是最具代表性的，他从小身患小儿麻痹症，但是坚强，聪明，动手能力强，会做步枪、玩陀螺；中学毕业时居然能背《汉语成语词典》，在当地轰动一时；因为身体原因未被师范学校录取，当民办教师又因邋遢被辞退；他以乐园合作医疗为背景创作出长篇小说《山湾草药房》（后改名《山花报春》），却又因遇上“文革”最终未能出版；他的妻子突发宫外孕，又被医生误诊，撒手人寰……其命途多舛，饱经磨难，却始终没有屈服于命运，依然顽强生存。《乐园志》里的小人物同时又有其共性：勤劳淳朴，心地善良，豁达大度，团结互助，虽平凡而卑微，但也不缺快乐和尊严，“给这个世界带来温暖和光亮”，生活在乐园的人，发生在乐园的事，为乡村振兴进行曲作出了生动的注脚。

温新阶笔下的乐园，从地名到草木，都有着不可替代的独特性，独特之中极富知识性。“草木的芬芳”一辑中的草木，铜鼎锅、铁鼎盖的杮树、老鸦歇的漆树、攀附大树的野葛，还有《乐园花事》中写到的野樱花、木瓜花、映山红、鸢尾花，以及《草木萋萋》中声势浩大的群芳谱——芫荷、猫儿薹、香椿、胡枝子、木瓜、山胡椒、鱼腥草、玉簪花……可谓满园草木，满眼芳菲。

书中对乐园独特的乡土风情的描写，也十分令人沉迷。比如“栽秧饭”“腊月影像”“流水席”，还有“哭嫁”“跳丧”“乐园女子”“背窑货”等，在温新阶笔下活灵活现，让人既觉新奇，又眼界大开。作者如此描述哭嫁的场景：“打厢桌，铺锦缎，瓜子、花生、核桃、板栗、麻糖、酥糖、杂糖、娃谷糖，白瓷碟子摆了一溜……安排妥帖，玉珍一拍手，九个姑娘往厢桌边一坐，哭嫁就开始了。”读着这样灵动的文字，使人如临其境，如见其人，如闻其声。

《乐园志》既有鲜明的时代性和知识性，也呈现出多样的文学性。作者以独特的语言为载体，灵活运用多种表现手法，亮点纷呈。

《从上河到白岩》开头直奔主题：“几十年没有到上河了。”然后开始写上河，从视觉写碧水、苞谷、猕猴桃、小洋楼，从听觉写苞谷叶的摩擦声，从嗅觉写嫩苞谷的馨香，从“路过上河的人”和“姑娘爱嫁上河”进行侧面描写；然后插叙与上河的渊源和“让人记忆的人和事”，夹叙夹议，极富诗意和画面感；然后写三人修路，一波三折，扣人心弦；然后写眼前的白岩村，现实版的“桃花源”，乡村振兴主题凸显；最后呼应开头，“灰线千里”不露痕迹。在《草木萋萋》中，作者笔下的草木，总是与人物命运联系起来，一种草木引出一个故事，颇令人玩味。

温新阶的乡土书写，不断突破自己，但始终秉承着“乡愁不愁、初心如初”——纵然偶尔也有乡愁浮现，但旧貌换新颜的喜悦和歌颂始终是主旋律。其直抵人心的乡情书写，很好地诠释了“文学是精神的故乡，故乡是生长的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