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熊启文
凤，是中华文明的标志性图腾之一，也是楚文化的主要象征。《说文解字》云：“凤，神鸟也……出于东方君子之国，翱翔四海之外。”
玉凤作为与神灵沟通的玉神器，拥有它的人是有权势的部族首领或有通神职责的巫觋。登录国家博物馆官方网站，搜索“玉凤”，位列第二的是“玉凤佩”，图文并茂，“玉凤佩，新石器时代石家河文化（约公元前2500—前2100年），最大径4.9厘米，1955年湖北天门石家河镇罗家柏岭遗址出土”。
来到湖北天门市，我走进石家河文化考古研究中心。站在偌大的沙盘前，石家河遗址群全貌一目了然。经现地测量，石家河遗址面积已达8平方公里，中心区域约4平方公里，为石家河古城，跟长江下游的良渚古城规模相当。据考古证实，四千年前，这里已具备城市功能区划。遗址中心的谭家岭，则是王族权贵的生活区，也是宫殿区。三房湾为专业制陶作坊区，印信台是祭祀区。邓家湾有大量的陶塑品，是祭祀区，也是墓葬区。而出土凤鸟形透雕玉佩的罗家柏岭，则为玉器加工作坊区。此外，枯柏树是纺织区，严家山为石器加工厂。一个个遗址区如同拼图，和谐地拼成一个整体。
指着沙盘，移动光标，石家河镇原住村民熊绎讲解起来，行云流水。
“中华文明探源工程”首席专家赵辉1989年首次来石家河，熊绎接待过他。从分析聚落结构入手，赵辉断定，石家河是一个典型的聚落遗址，是目前长江中游面积最大、延续时间最长、等级最高的史前城址和聚落群，是长江中游地区史前文明的中心。城池的修筑是石家河古城成为文明中心的重要指标。石家河古城周边，呈半月形分布有17个城址，规模远小于石家河古城，包括大悟土城、安陆王古溜、孝感叶家庙、黄陂张西湾、应城陶家湖、天门龙嘴、荆门马家垸等。一幅高度发达的长江中游新石器晚期文明图景，在江汉平原上生动铺展。
那是一个冬天，从京山挖石龙水渠过境石家河时，一次偶然，使石家河遗址露出端倪。1955年，由北大文博学院、湖北省博物馆、荆州博物馆三方联合在此开展考古发掘，北京派来的张云鹏教授任队长。石家河遗址上的玉器陆续被发掘，在一个瓮棺里还发现了玉器的废料以及一个石英钻头。这里先后出土玉器近500件，大多工艺娴熟、造型成熟。普遍采用圆雕、透雕、减地阳刻、浅浮雕线刻等工艺，有玉人头像、玉蝉、玉凤、玉龙、玉璜和玉琮等形制，被专家认为标志着一个史前玉作的巅峰，代表了一个中国玉文化发展空前绝后的时空坐标。
展墙上，有“石破天惊”玉器对比图示。石家河文化玉器主要类分为装饰品和生产工具。生产工具有纺轮和刀、锛、凿。装饰品以人面、虎面、蝉、鹰、凤和龙为题材。经专家比对，石家河文化玉器中，如带獠牙的人头像、凤和鹰等，在加工方法和纹饰特征上，与山东龙山文化的作品十分相似。而良渚文化中流行的玉琮，在石家河文化中也有发现。又如，陕西榆林石峁出土的玉虎、玉鹰就与石家河出土的相似，山东临朐西朱封遗址以及山西襄汾陶寺遗址出土的玉器，能在石家河文化玉器中找到对应。而石家河文化玉器的纵目、蒜头鼻、阔嘴、短颈和双耳穿孔等特征，跟三星堆青铜器物有种跨越时空的“神似”，其中内涵与三星堆文化表达一脉相承。
凤起石家河。1955年，对石家河罗家柏岭遗址进行发掘时，在一土台的南边水沟里，张云鹏发现一件团着身躯的玉凤文物。因太过精美，令人惊艳，且玉作技术高超，当时考古界不敢相信它与粗糙的土陶共存于同期的史前时代，初步判断它属西周遗物，后来才被修正为新石器时代。玉凤在红山文化中早有出现，它具象，像天鹅，或一只真鸟。而石家河玉凤形象饱满却抽象，接近于现代人眼中凤的模样，雷同于楚文化中的凤形象。
1956年，张云鹏将玉凤带回北京，后来交与中国历史博物馆陈列展览。随着合并组建，玉凤便翩然飞入国家博物馆。中国社会科学研究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王仁湘在《发现中国凤》中动情写道，这件玉凤包括新近发现的对鸟（双凤）玉佩，表明石家河文化居民对凤怀有特别的情感认同，他们应是神凤最初的缔造者……石家河玉凤开凤纹之先河，是目前所知较早的凤形象，其造型影响中国后来几千年凤鸟艺术发展，因而被誉为“中华第一凤”。
熊绎兴奋地说，石家河玉凤的真容他是去年才见的。2024年7月，凤回故里，石家河玉凤首次在天门博物馆展出。展柜里，玉凤矗立，黄玉质地，鸡骨白色，首尾相衔，腰琢圆孔，静静诉说着曾经的辉煌与尊贵。
同期，我们有幸见到被誉为凤鸟“姐妹花”的“妇好玉凤”，它出土于安阳殷墟遗址之中。相比较而言，妇好玉凤尺寸更大，造型舒展，呈侧首回身状，头顶增加齿脊状冠，使凤鸟造型更具王者之相。两个地域，分属中原文明和长江文明，可是妇好玉凤的造型特点和雕琢工艺，却与石家河玉凤极为相似，即使相隔时间久远。凝聚着先人心血，穿越三千年光阴，两件玉凤同时展现，给人们带来无尽的猜测和遐想空间。
走出考古研究中心，置身石家河考古遗址公园，但见农田连绵，阡陌交通，寻常乡间景象中，不时闪现仿古建筑和厚重的考古主题墙绘。不远处，石家河遗址博物馆拔地而起。方形外观，圆形内置，辉映“城、玉”相间独特景致。熊绎指着高处说，馆顶高约13米，穹顶造型构思源于咱们石家河玉凤。
莫非，这是让凤鸟沐浴天风，翱翔于石家河，恒远诉说长江中游文明生生不息，滚滚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