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松林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在《牡丹亭》的唱词里，藏着古人对婚恋自主的向往。在中国古代传统包办婚姻下，《牡丹亭》般的爱恋是突破束缚的呐喊。

中国传统文化羞于言“爱”，而要将男女之间的“小情小爱”，与“仁者爱人”中父母与子女间的爱、朋友间的爱、师生间的爱区别开，在中国古代社会尚未萌发此种意识，更别说为此著书立说了。

潘翎（Lynn Pan，1945—2024）所著《真爱遗事：中国现代爱情观的形成》一书，以文艺著述与文人生活为线索，讲述明末至20世纪40年代，爱情在中国的发展史。作者从《牡丹亭》等作品中汲取养分，在民国名士身上寻找爱情的踪影。

作者生于上海，长于香港，学于英伦，对中西文化均有所了解，这使其对文化的差异性抱有相当的敏感，用线性进化史观对我国情感领域的文化接受进行了非常细致的梳理。

据作者考据，在中国把男女间因情而生的爱称作“恋爱”，最早发生在20世纪的20年代，后来人们又把那些具备自由意志且男女平等的称作“真爱”。这一观念的引入与传播，无疑与彼时大的社会思潮的推动直接相关。当时，以上海这座新兴都市为引领，站在时代的前沿，开风气之先，杂志上刊登现代爱情观的文章层出不穷。西方爱情小说也以书籍形式被大量翻译引进。许多我们在今天视为理所当然的恋爱、婚姻理念，在百年前却是通过众多男女青年冲破思想束缚、身体束缚，争取经济独立，以“恋爱革命”的形式一点点地争取，才得以实现的。

作者旁征博引众多西方学人的现代爱情理论，或对小说、戏剧中主人公面对恋爱婚姻的剖析，民国时期数对才子佳人（多为知识精英）在传统婚姻观念与现代思想冲撞后的行事态度，为我们展现出中国古代社会被钳制、规训太久的浪漫，是如何慢慢挣脱缠绕的藤网，逐步演化为公共议题，最终植入本土语境的。

在潘翎笔下，这场持续了近三十年的社会思潮，或许在一些人眼中是西方爱情话语的权力叙事、泾渭分明的东西方文化对抗；而在另一些人眼里，则是不同理念逐渐融合的过程，是一部中国现代爱情史。某种程度上，也是一部中国妇女解放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