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秀武

在鹤峰看珙桐

几只鸽子在珙桐的枝上小憩

把树枝站成平衡木

美不再面临危险

年轻的叶子被风吹翻过去

有鼻涕吊在上面

风一过，叶子又迅速回归原貌

像生怕被人看到私处

这个过程，我理解为

把死亡看得极轻

却把死亡之外的事看得很重

在木林子自然保护区

一些植物的恋爱，生育，成长

理念以及日常生活

全是陌生感和突袭感

比如春天珙桐树枝上隐藏的鼻涕

到了秋天，就是一树树的鸽子

一山山的鸽子

在悬空的意境里放空自身

在利川看水杉王

好大一棵树，像初升的阳光

一种情不自禁的强大之美

从不抱怨环境

伸向辽阔的枝丫

保持着长久的沉默

如春天的翅膀

驮着一团乌青而挺立的背影

现在全国都有了

全世界都有了

王的子孙，以及

细密的丝滑的和谐的纹理

我坐在长江古河床

一个叫谋道的石头上

想起那年春天

总设计师在深圳仙湖植物园

指着水杉与南方谈话

撬开崖壁的冷峻

在来凤看金丝楠

叶子的背上

青筋如蜿蜒的小路在雾中显现

一只蚂蚁

像我的前世，赶着金丝楠木下山

坡度越来越陡，步子越来越快

攀住近乎垂直的天梯

山下是酉水

据说每到春天的晴雨交替

酉水就冒出一闪即逝的故宫

树像竹林，树干像竹

我总为一片叶子感怀

将这份礼物称之为春的缝隙

心快要蹦出胸口

群山之巅与山脚之处

隔着前世今生，清澈，洁净

高贵，正直

在不能回避尘世的地方

始终像一片叶子

生与死，从不扭曲

在咸丰看云锦杜鹃

春风在四洞峡推来搡去

把丑到极致的树

搅得稀里糊涂

花还没开，先结果了

成为另一种未知

我抬头看天

一朵朵白云集体失眠

有跳进云锦杜鹃林的冲动

这寂静的虚无

犹如夏天的杜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