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熊启文

“那些殿堂多么雄伟，里面更是金碧辉煌，那些感人肺腑的诗篇，谁读了能不热泪盈眶。”怀揣仰慕，我朝圣般走近中国现代文学馆。

一块凝重的巨石如同影壁，慈祥地蹲守在现代文学馆门口。石面上，刻有巴金先生的话：“我们有一个多么丰富的文学宝库，那就是多少作家留下来的杰作，它们支持我们，教育我们，鼓励我们，使自己变得更善良，更纯洁，对别人更有用。”石背上，刻有巴金先生的另一段话：“我们的新文学是表现我国人民心灵美的丰富矿藏，是塑造青年灵魂的工厂，是培养革命战士的学校。我们的新文学是散播火种的文学，我们从它得到温暖，也把火种传给别人。”诗一般的话语，给现代文学馆点题，看着格外亲切，念了颇为感动。

馆徽独特。徽中标识，红色代表中国文字，方块代表文字创作的基本规律，内含一个逗号，且逗号形态突破了方块的桎梏。随行的文友精到地讲解，引发我遐想，中国古典文学没有任何的标点符号。古代所讲的“句逗”中的“逗”相当于“句读”中的“读”，表示句内多种不同性质的停顿，常见的形式为尖点。记得陈望道先生，就是翻译出版《共产党宣言》第一个中文全译本的，1922年，他在《作文法讲义》中把“逗点”分作两种不同的标点符号，分别定名为“顿号”和“逗号”。之后，逗号就被官方正式采用，列为公文使用的14种标点符号之一。逗号，是现代。逗号，没有完结，一直延续到当代。

来到现代文学馆C座大楼。玻璃大门虚掩着，别出心裁的门把，一眼惊喜。门把做成长方形的铸铜件，正中有巴金的手印，连他手掌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旁边置放一个他的印章。中国现代文学馆与巴金先生密不可分。先生是五四运动产生的一代文学巨匠，是一位纯粹的现代作家，文学泰斗。在晚年，他意识到自己有将一个时代的印记传承下去的责任，希望有一个专门的机构能够搜集、收藏、整理、研究、展示现代作家作品。1981年2月，巴金先生最早倡议建立中国现代文学馆，并获得中央批准筹建，选定北京万寿寺西院作为文学馆临时馆址。1985年1月，中国现代文学馆正式宣告成立，杨犁任文学馆第一任馆长。1996年，在巴金先生的再次争取下，于北京朝阳区芍药居建设新馆。巴金先生一生紧跟时代，追求真理，勤奋创作，以激情生活和坚信光明的文学精神，成为现代文学的标志。冰心老人说过：“他的存在，就是一种力量”。巴金老人的手不大，纤细且微屈，小手掌却写出大文章，著作几十卷，译外文书几十本，写下《家》和《随想录》等名著，闻名天下。这只手引来无尽的兴奋和感慨，我紧握门把，摩挲着，推开门。一刹那，我激奋起来，跟随大师走进一座神圣的文学殿堂。

大堂里，一对硕大的青花瓷瓶，足有三公尺高，瓶体上汇集中国作协会员五千余人的手写签名。按汉语拼音顺序排列，作家名字相当好找，为观者提供参与性，很符合现代博物馆发展方向。大门内侧有两扇大玻璃墙，选取六大文学巨匠各一部代表作进入画作，联成两面巨大画墙，新颖耀眼，五彩斑斓。过厅辟为油画厅，长轴巨型油画上，有中国现代文学名著中的“受难者”和“反抗者”。纵观中国现代文学，伟大启蒙者们是从描写人间悲剧开始的，那便是受难。由受难，自然延伸到批判，包括思想的批判和行动的批判，那便是反抗。一幅是“受难者”，另一幅是“反抗者”，便顺理成章。楼内，正在举办“坐标——中国现代文学馆馆藏革命文物特展”，是为纪念毛泽东同志诞辰130周年、抗美援朝战争胜利70周年。展出有巴金的《赴朝日记》原件、魏巍的《谁是最可爱的人》手稿等233件文物，划分五个单元展陈。

出大楼，行走在优雅里，绕过B座大楼，不时遇见别样雕塑和各色树木。路过鲁迅文学院，沉吟在严肃的鲁迅雕像前，默诵先生的经典诗句，“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彼时，心里正默数从这里走出的全国一流作家：莫言、王安忆、张抗抗、迟子建、张平、余华、毕淑敏、周梅森……

转至A座大楼。楼里甚是安静，几乎没见游人。也许文学在常人眼里是“阳春白雪”，是低调的奢华。文学展出算是一种高雅展览，没有故宫、孔庙、国子监等景区，适合喧闹而浮华地游玩。我以为，在兹会是一个孤独的人，没想到一进门与满天星光撞个满怀。“不著一字，尽得风流”，贴切地概括“现代作家书房展”精髓。这里展品都是作家用过的实物，不用过多华丽的烘托，让人睹物思人——丁玲、曹禺、萧军、臧克家、艾青、冰心、老舍、柏杨，一个个如雷贯耳。驻足在大家的书桌前，感叹在课堂上书本里读到的名字、听过的故事、翻看的文章，体悟那隐藏在文字背后的精神之花。见到展出中有柏杨的书房，感到十分意外，柏杨的书房是所有展出中唯有电脑的，且毕竟是台湾的作家，漂洋过海大老远地搬运来。拿出手机扫码听介绍，确认柏杨是将自己珍藏万余件文献文物都捐给北京的中国现代文学馆，还亲笔写下“重回大陆真好”，逝后慷慨让骨灰葬回河南。冰心的书房中有收藏全国小读者写来的信，冰心一直致力于儿童文学的创作，与小读者有着太多的书信来往。偌大信箱里堆满信件实物，透亮而忠实地记录着温馨的时光。

因装修缘故，遗憾地错过“中国现当代文学展”。坐在厅廊茶歇椅上，改由文友现场旁白。那个展览呀，主要梳理中国文学发展的历史，时间从维新变法运动到如今当下。展览先从维新变法说起，这也是中国文学革命的前奏。然后介绍五四运动和新文化运动时期的文学发展。中国的现代文学基本是从这一时期开始的。这块着重介绍鲁迅的生平。接下来，对五四运动之后，文学馆对作家进行了分类。其中进行革命文学创作的属于左翼文学，代表人物如瞿秋白、沈雁冰等等，茅盾也被分在了左翼文学里。而与左翼文学相对的，称为民主主义文学。至此，鲁郭茅巴老曹全部出场完毕。巴金曾在抗美援朝期间，亲赴前线让人敬佩，他还是中国现代文学馆的名誉馆长。新中国成立后，党和国家很重视文学创作的工作，名家辈出。改革开放以后，文学又重新进入繁荣时期，这一时期伤痕文学非常火，涌现出诸多代表作家，比如莫言、余华等等，获得很高的评价。不过随着中国的发展，人民生活水平日益提高，现在人们普遍对伤痕文学不怎么感冒，甚至有很多批判伤痕文学的声音。这个“历劫归来”颇有意味，中国作协主席铁凝也是文学馆的创办人之一，也被归在这个类别下……我呼吸到穿过大半个世纪而来的大师的气息。

走在空旷里，望着金黄银杏叶满地翻飞，我禁不住去想，是怎样的一阵风，让我走进中国现代文学馆，仰望这座文学之灯。又是怎样一阵风，让我与文学创作结缘三十载，笔耕不辍构筑精神高地。

逗号，永远不会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