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凌春杰

温新阶是从鄂西成长起来的土家族作家，他长期致力于散文创作，在我国少数民族作家中具有鲜明特征。2018年以来，他先后创作一批精短散文在《人民日报》《湖北日报》《民族文学》《天津文学》等报刊发表，从传统与时代、历史与人文、凡人与村庄等维度对乡村振兴与山乡巨变予以透视抒写，所作的探索与尝试令人印象深刻。

植根巴土大地的民族文化。温新阶的散文题材主要来自巴土大地，无论是对民族民间文化的自在开掘，还是梳爬史料唤醒民俗民间传说，也无论是写这片土地上某个人还是写发生的某件事，悠长的巴土文化都是他歌咏酝酿的酵母或土壤。他敏锐地感受巴土文化基因的内在涌动和影响，在传承中创造性地加以转化，赋予传统文化以全新的时代精神，使之更好地赓续民族发展的精神血脉。如山歌是土家族流传颇久的民间文化，出嫁要歌，丧鼓要歌，南曲亦歌，田间薅草歌，乃至一个习俗也可以歌。他在散文中伺机大量运用山歌，如《哭嫁歌》的“姊妹亲，姊妹亲，捡个石榴平半分，打开石榴十二格，多年的姊妹舍不得”，《薅草锣鼓》的“早晨早，早晨早，路上碰到花大嫂，人又秀气脚又小”，这种直白明了的山歌正是构成他从小耳濡目染、长期浸润的文化氛围，当它们成为散文的内在底蕴和抒写对象时，使他的散文天生具有与众不同的民族风和醇厚感。

激活巴土文化的人文资源。面对巴土丰厚的历史文化资源特别是红色资源，温新阶置身历史与现实之间，倾力发掘巴土历史文化资源中的新内涵，对历史、自然、人物进行持续细致的开掘。他写到的当代人物有农民诗人习久兰、农民厅官覃祥官等，现代人物有开国元帅贺龙、开国将军黎化南等，历史人物有白莲教首领林之华、覃佳耀等，传说人物有禀君、盐水女神等，由此勾连起历史、民俗和当下。在散文集《夷水之湄》中，他以深深悲悯叙写土家人的历史苦难，李勋、李子骏、陈泽南、李步云等一批红色先烈，他们用鲜血染红了清江，激励着后人奋勇向前。在散文集《古镇资丘的悠悠岁月》中，面对这片巴土文化热土，他从历史、自然、人文等角度，钩沉古镇的历史沿革，打捞这片红色土地深厚的文化底蕴，扫描资丘的历史名人、当代学人、文化传人、影视编导、作家诗人、南曲艺人、教授学者等，寻找历史与现实之间的深刻联系，激活巴土文化的人文资源，鼓舞人们热爱家乡、建设家乡。

致敬普通凡人的奋斗之光。新时代以来，温新阶散文创作呈现出爆发状态，在题材、风格、色调、笔法等方面都发生重大转变，在由写景抒情向写人叙事推进中，山乡里普通凡人生活成为他叙写的着力之处。他写得更多的人物，是以鄂西土家族为核心区域的现实生活中众多平凡而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比如在《草本乡村》中，有玉秀姐和开德在野葛花中的爱情，也有母亲对遍地开放的洋芋花的钟爱。在《村人三题》中，农民厅官夫人刘维菊大半辈子为生活奔跑，赤脚医生李兴成的传奇艺术和退休后的快乐人生，打小残疾而坚强却人生曲折的曹文阶，从不同切面折射了时代的风雨与希望之光。随着山乡巨变的推进，他的笔触转向活跃在乡村建设中的支部书记、民俗艺人和致富能人等群体，他们构成当下山乡巨变的叙事主体，是这个时代极具活力的主人。他总是用饱含深情的细腻笔触，抒写他们平凡生活的缕缕光亮，生动而深情地展现他们的人性和人情之美。

讴歌山乡巨变中的新生活。在温新阶的视域中，除了传统的历史性文化风物被他反复打量品味，新时代所呈现出的新生活形态，如直播带货、观光农业、山村民宿、高山避暑等具有鲜明新时代特征的生活形态近来成为他的关注焦点。正在展开的新生活形态将原本二元对立或割裂的城与乡连接起来，他用温暖而光亮的笔触描摹出有源有流的新山乡风物形态，不遗余力地将传统文化融入山乡新生活，勾勒出山乡巨变的人们的鲜活与明亮，讴歌巨变中的乡村新生活。散文《故乡木瓜花》中的木瓜花如今成为观光农业景观，数以万计的木瓜花从眼前铺向山边成为花的海洋，震撼人心的视觉冲击让城里人为之倾倒，喜悦也洋溢在村民的脸上。《古树下的村庄》中的古树广场不仅见证了历史，也见证了今天，还将见证未来：在这个村庄的深山之处，人们发现一座废弃了几百年的石板屋的史学价值和美学价值，未来将链接起无数新的可能。着眼山乡巨变中的变化，对山乡新生活的倾情抒写，成为温新阶散文的新选择。

映射对故土的深沉热爱。温新阶从职场退休后，从精神和身体上同步一再回到魂牵梦绕的故乡，使他重新获得有关乡村的全新视野。他满怀喜悦地行走乡间，文学想象不断得到激发，乡村的点滴变化都令他欢欣鼓舞并付诸笔端。他写家乡的村庄，门前的小河、屋后的山林、周围的房屋、田间土地和村里乡亲无时无刻都在发生变化，这种变与不变正是时代前行的方向。他用在一村一户、一乡一县中所眼见的真实，描绘出当代乡村灵动、世俗、温暖、质感的民族与时代画卷，表达对故土的深沉依恋和向好变迁的无限喜悦。在散文集《一抹春色》中，他用亲历视角描写鄂西山村在生活形态、精神文化和人文气质等方面的变迁，全景式呈现鄂西山村的人文图景，赤子之心可触可感。由是，他先前不断回望故乡的焦虑，在与新时代的碰撞与前行中，从内心得到纾解与释然。此外，乡村生动而现实的建设情境，还使他把“乡愁”转化成建设家乡的热情，将文学融入美丽乡村建设，正面为乡村振兴鼓与呼。

作为从大山中走出的作家，温新阶深入体会党的十八大以来山乡农村发生的巨大变化，他新近的系列散文通过对山乡巨变进行多点透视，对山乡巨变语境中人的精神重新予以召唤，字里行间洋溢着浓烈之爱，全面呈现了山乡巨变中的样态，给读者带来了新的艺术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