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梅赞
5点天刚亮,田总他们就趁天凉在工地上干了起来。我也醒了,从三叔的楼上下来,到工地和田总他们打了个招呼,就在月塘边热身,然后开始我隔一天的5公里跑。
从月塘的西部往西北再往东跑,没几步就跑在了一片荷塘间的水泥路上。滕湾这个以前满是稻田的村湾,现在遍植莲。路两边,全是田田的荷叶,荷叶间,时不时就冒出莲蓬来,或向上举着的,还是刚脱去花瓣的嫩莲蓬,而低着头,像向日葵般沉甸甸的,是正好成熟了的莲蓬。最怪的还是,荷花仍在盛开着,要知道,时令已快到中秋节了。记得早几天,鄂南词人秦凤和朋友们来到滕湾,一眨眼,她就钻进了荷塘里,不一会,手中就扬着几枝带着荷秆的,还打着苞的荷花出来,并摘了几枝刚熟的莲蓬,说是要带回去清供把玩。堂弟媳红红也下了荷塘,也摘了荷花,那可不是为了把玩,而是为了赚钱。她摘来含苞的荷花,十枝束成一朵,一共束了十朵,说是汉川的一位老板专门打电话来订的,等会就来拿,一枝1元,一束10元,这10束就是100元。真好,莲蓬赚钱,荷花也能赚钱。堂弟志辉这几年种莲蓬,可是种出了效益。在他的示范带领作用下,现在村湾里种莲蓬的可不少。连嫁到官塘村贺湾的堂姐也种了6亩莲蓬呢。
我跑在荷塘之间,大口大口呼吸着荷叶的清香,不知多么地沁人心脾;有枝旁斜出的荷叶竟伸到了路上,一不小心,荷叶竟拂到了我的身上,像是与荷叶姑娘来了个亲密的拥抱。忽然,蔚蓝的天空仿佛像明亮的眼睛长出了一片阴翳,倏地暗淡下来,然后,头顶上传来一阵飞翔的声音,我仰头仰望天空,原来是乌泱泱的一群鸟,飞得极快,像是黑色,又像是褐色,看不太清它们是什么鸟。被它们飞过的天空,又像是一块幕布被徐徐拉开,顿时又明亮了起来。我边跑着步,边仰望天空,这群鸟飞过去后,又有一群飞了过来,它们的姿势像是斜着飞,像是飞出一个弧线,又像是飞出一个椭圆状。
我在猜,这是什么鸟啊?是南下过冬的鸟吗?毕竟是秋天了,是该有南飞的鸟会飞到离滕湾不远的沉湖湿地越冬了。突然,脑壳里怎么冒出了九天玄鸟的念头?它们是九天玄鸟吗?而且,《诗经》里关于鸟的一些诗句像泉水一样涌出来,什么“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但那显然不是鹤,鹤我是认得的;什么“鸿雁于飞,肃肃其羽”,当然也不是鸿雁,鸿雁飞得多高啊;什么“黄鸟黄鸟,无集于榖,无啄我粟”“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唉,也不是,明明天上飞的是黑色的鸟嘛。反正,那天早上,那些鸟一直跟着我,那么多,那么密,在我的头上铺天盖地地飞来飞去,一会儿向东,“呼”的能听到它们羽翼的翕动,一会儿向西,“啸”的直冲云天。
跑步结束后,四娘正好喊我过早。我端着面条,边吃边和四娘说,我今天跑步,在志辉那片荷塘的上空,遇到了一群鸟,黑压压的,好多、好多,但不知是什么鸟?四娘听了后,很内行地说,那是鸽子。哦,是鸽子?哪来的那么多的鸽子?四娘说,绕岭村那边有个养鸽场,养了好几年了,肯定是赚了钱,去年还加了一层。经四娘这么一说,才联想早上看到的鸟的大小,飞行的姿态,还真像鸽子。四娘说着,还带我到禾场上,指着西边的一幢红色的楼房说,那就是他们的养鸽场。顺着四娘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那红楼,我跑步时也见过,实际离我跑步的荷塘间的水泥路只一脚路的工夫。此时,一声炮响,鸽子已没有先前那么黑黑的一片了,只有零零星星,三五成群的屈指可数。四娘听到炮声,说,鸽场定时放炮,好像是用炮指挥那些鸽子。四娘的话引起了我的兴趣,决定再跑步时,去探个究竟。
再跑步时,我又遇到了放飞的鸽子,在我头顶黑压压地飞。我今天也没有向东跑步,而是直接朝西边的那红色的鸽场跑。果然,在绕了一圈后,终于跑到了那红色楼房的鸽场,在路边的正门口赫然写着“湖北博达赛鸽公棚”字样。哦,原来我每天见着的那群鸽子竟然不是一般的鸽子,而是赛鸽。
赛鸽,我曾经听到过它们的种种传奇,前不久还看见过一只赛鸽从欧洲飞回大连的新闻报道。那只赛鸽,虽然满身都是伤痕(可想这一路都经历了怎样的磨难),但却顽强飞了两万多里,一路高山平原,一路大洋大海,一路风雨雷电,一路风餐露宿,终于飞回了故乡。我们知道,这种赛鸽是可以送信的,被称作“信鸽”。最喜欢,它们在战争年代,更是可以用来传递情报的。《酉阳杂俎》里就有记载:“大理丞郑复礼言,波斯舶上多养鸽,鸽能飞行数千里,辄放一只至家,以为平安信。”中国信鸽的故事最早来自于唐代宰相张九龄,说他年轻时养了一群鸽子,平时勤于训练,到了给家里人通信时,就将写好的信系在鸽子的腿上,然后放飞鸽子,而鸽子总能把信准确无误地送到亲人手上,从来没有过差错。信鸽方便传书,便少了“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之苦。于是,古人给信鸽取了个名字,曰“飞奴”。奴虽不雅,但飞却是事实。
我正往赛鸽公棚里走,一群狗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对着我张嘴狺狺狂吠,我下意识地退了几步。退的过程中,我看见一块刚收割过的玉米地里,有个黑色的稻草人站立似的,以为是庄稼人吓鸽子和其他鸟的。狗见我退后,也没趣继续追,居然向那个稻草人围了过去,并摇起尾巴来。我惊诧时,那个黑衣稻草人竟然转过身来。哈,原来那不是稻草人,而是一位美丽的小姐姐。她喝住狗。问,你有什么事吗?我说,我想了解下你们鸽子的情况。她又问,你养鸽子吗?我说,不养,只是对赛鸽有兴趣。她“哦”了一声,然后对我说,你等下,我现在正在做直播。
我就站在一旁,看她镜头里,成千上万的鸽子在飞。但发现鸽子并不是恣意地乱飞,而是有规律地,有航路地飞。忽儿,一声炮响,哎哟喂,把我吓得可不轻,一个趔趄,差点从田埂上掉了下来,受惊吓的,还有一群歇在屋顶的鸽子,它们迎着炮声,又振翅飞了起来,追赶着它们的大部队。
好不容易等到她下播。听她介绍,这里只是他们公司的一个鸽棚,大约有一万多只鸽子,永安那边还有一个,鸽子有四五万之众,飞起来更壮观。他们的鸽棚只是为喜爱赛鸽的人代训,每年的春天都会将养鸽人手上的赛鸽收到这里进行驯服性训练,然后到秋天的时候参加全国甚至全世界的比赛。参加比赛要缴纳一定的参赛费,再通过比赛去获取丰厚的奖金。如此,鸽主人和鸽棚都是有盈利的。把鸽棚建在当地,饲料有保证,训练也有场地,对乡村振兴也是有帮助的。当我问到为什么经常会听到炮声,是指挥鸽子训练吗?她笑着回答,打炮是为了驱赶一些偷懒的鸽子,并不是一种训练的方式和手段。她还说,每天早上六点准时把鸽子放飞出去,大概一个小时后,鸽子会飞回鸽棚。
因为涉及一些公司的核心竞争力,她不便向我透露更多。正欲离开,恰是鸽子飞回鸽棚时。我注目天空,看那些可爱的鸽子正有秩序地飞向鸽棚,它们没有争先恐后,而是次第降落,等待中的鸽子都在盘旋。看来,动物也有着它们应该遵循的法则,否则,它们的世界也会乱套的。
“飞吧,飞吧,我心爱的鸽子……”我唱着歌儿跑离鸽棚,天上的鸽子仍然在等待着它们降落的航道。
乡村一片宁静。早安!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