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鲁侠客
诗人、诗评家易飞原本主攻小说创作,近几年潜心诗歌创作和评论,他的新著——诗歌评论集《易飞掰诗——当代诗人佳作解读》,不同于既往的诗歌评论作品,令人耳目一新。其文本细读,抵达了一种“庖丁解牛”的精深程度,即将一首诗逐节逐节解读,甚至逐字逐字解读,这在评论界是很少见的。没有深厚的诗学素养,没有广阔的阅读视野,没有举一反三的解构能力不可为之。
易飞不仅完成了这部新著(点评74位诗人,逾20万字),而且构建起一种崭新的诗歌评论体系,其中包含文本细读、诗意发生学、诗歌语言修辞术以及诗歌美学风格分析、比较文学分析等。
其中诗意发生学,我借用了“循证医学”的概念(循证医学主要探究疾病起因),将之命名为“循证诗学”(探究诗意生成的泉源)。这种诗歌评论方法,较之既往诗歌评论更富启悟性、在场性、鲜活性、实操性,尤其是实操性更为突出。诗歌在他笔下不再神秘,不再犹抱琵琶半遮面。可以预见,这部评论集将成为诗歌写作的实操典范。
作者践行了“诗无达诂”诗歌评论传统,在这部评论集中切实做到了文本细读,不仅逐节解读,甚至逐字解读,这种诗歌工匠精神,体现了精益求精的治学态度。他以犀利的洞察,独特的视角,侧身而入文本,精准把脉,发现每首诗歌沉实的脉象和高光亮点。他也像一位专业导游,引领阅读者进行一次深度的诗意之旅。
“蜕皮。把痛苦转变为/可供领悟的道理:一件挂在/树枝上晃来晃去的外套。又一次它从/旧我那里返回,抬起头”——这是胡弦诗《蛇》的第四节,作者点评道:“蜕掉的皮成为树枝上晃来晃去的外套,这鲜活而准确的意象,非常人可以捕得,且实且虚。外套有意味,它蜕掉的只是形式吗?它的内心还停留在过去的日子吗?请注意它从旧我那里返回,抬起头,其有所指,因为它抬起头。蛇抬起头是一个很自然的动作,但这里已不只是抬起头,它可能要与过去某个时段的自己告别或决裂。”
他将潜隐在字里行间的诗意“掰”了出来,而且掰得有理有据,令人豁然开朗。他将诗歌概念与诗意内涵,通过“庖丁解牛”的方式予以展现。
在所有文体中,诗歌是最神秘的一种,有时解构诠释诗意,除去诗歌技艺层面的理解,还需要生活经验和人生履历的辅助帮衬,而易飞通过自己独特的放大镜,将斑斓多姿的各种语言之外的诗意“掰”了出来。
这是张执浩诗《减压阀》中的一句:“我确信眼前的这口锅里正在炖/一种从未见过的事物,我确信/此刻压力很大/但我不会抛开”。对此作者点评道:“它仅仅是指婚姻生活吗?高压锅无处不在,生活的压力也无处不在,我们始终要面对各种各样的高压锅,面对现实。每个人都要通过不同的途径找到属于自己的减压阀,不让其爆炸。”
这种由此及彼,举一反三的点评方式,贯穿整部评论集,可谓醍醐灌顶,令人击节称叹。
书中对诗人诗学与审美风格,以及诗歌的精神底色,也都有独到的发现与诠释。74位诗人,风格各异,百花齐放。在点评雷平阳诗歌《养虎》中,作者评价道:“雷平阳是一位能够旷日持久在写作中保持精神难度和写作难度的诗人。他对母语,地方性有着个人式的偏执和土著式的虔诚……特别是雷平阳近年来的作品,跋涉在现代汉语诗歌的某种极致和穹顶,似乎想在汉语诗歌的天空刨出一个洞,飞升至某个不可知的领空或神的界面。”
在点评刘川诗歌《如果用医院的X光机看这个世界》中,作者写道:“刘川的诗辨识度很高,盖因异于常人的进入方式,或者用摄影术语来打个比方更贴切:取位。他的取位是刘川式的,他的镜头架在哪里呢?每首诗都是不一样的,天上的,地下的,侧面的,反面的,背后的,正的(几乎没有),反的,预设的,推演的……”
这样的点评可谓全方位、无死角的艺术探照灯式的透视,体现了一个诗评家的缜密思维和全面立体的艺术鉴赏力。
作为一名诗人,作者深谙诗歌开篇的重要性,尤其是第一句的重要性。在点评西川的诗歌《暮色》时他写道:“一首诗的第一句非常重要,是要命的第一句,其确定叙述的格调、品格,以描述隐喻性场景进入,成为张力的预设,使之呈现模糊性。如果略带感伤与忧郁,则更为打动人心。”
如果说既往的诗歌评论侧重于诗歌整体诠释解构,那么这部《易飞掰诗——当代诗人佳作解读》则是进入了每一首诗神秘的腹地,引领读者不仅欣赏诗学风格艺术特点,更重要的是全面剖析诗意的生成,从而令读者洞悉了诗歌与诗意的涵义,对之前大众诗歌认知误区,有强力纠偏作用。其中,他对诗歌写作中语言、修辞、表达差异,普通写法与高级写法的鉴别都有详解,从这一点而言,其诗歌点评是具有开创性的。
在他的点评中,我们还可以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一首诗是需要诗人和读者共同完成的,这个完成,主要指诗意的释放与解读。一位诗人根据艺术构思,写就一首诗,语言之外到底有多少诗意(言外之意),也是决定一首诗成功的关键要素。因此说,一首诗最终的完成,是诗人和心有灵犀、具有高度敏感颖悟能力读者的双向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