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秀武

1.回答

清江源头，风骨如刀切

那一道白色的寒光

是一丝水？还是一线天？

这是我在土家人的母亲河

问自己的一个问题

与之呼应的，是瀑布群

炫耀、退隐之后的

积淀和低调

这是美的献身吗

我喊一声

所有的绝壁

都剧烈地晃动

2.岁月

爷爷这一辈人在清江源头

用人的身体造型，修了一座木桥

双手插进岩石

双腿踩着土地

无数的脚踩到背上，像炸雷

可鲜活的生命慢慢地被雨淋黑

慢慢地被风的利爪

把肌肉一点一点地抓落

直到身体残疾

直到剩下一根背脊骨

它的遗传基因

在一座钢筋水泥桥上

更加宽阔，坚韧，负重

来往穿梭的汽车从桥上路过

减速，鸣号，开窗

水泥桥是个大孝子

守着老木桥的寿终正寝

3.盐鸭坛

也许是父亲的汗流得太多

他泡的盐蛋，咸

又苦又涩，我经常是

吃不了兜着走

后来，盐鸭坛换成玻璃制品

坛子里的鸭蛋像卵石

卵石之间的空隙像伤口

伤口里有多少疼痛？包括

我吃饭穿衣的事

读书的事，工作的事

结婚的事，全浮现出来

泡着泡着，伤口愈合了

疼痛消失了

有一回切菜的时候

差点碰破父亲

泡盐蛋的玻璃坛

如果父亲健在，绝对的

有一道闪电，一声惊雷

还有一回，我小心翼翼地

切从街上买来的盐蛋

不听话的刀柄

捅破盐鸭坛

“咚”的一声

屋里全是父亲的味道

4.高山上

高山上

其实就是一个大平原

平原上有无数动物

有像老虎的

旁边就有像羊的

配套合理，又相安无事

有像乌龟的

脚下就有一条小溪

一滴水，就能深流

这里的山不高

人心依旧很高

但有止境

虽然这里不长大树

但在灌木上歇过的麻雀

飞出去就是山鹰

5.在一碗水

碗大一个景点

排队打卡的人站成四十八道拐

众草芬芳，散发着人间的生活气息

一碗水，直到现在都没有铜臭味

也从不忽悠人

与生活中的碗一模一样

一碗水，与路面的高度

就是大多数人的高度

高一点的略低一下身子

矮一点的略踮一下脚

就能体会到平等、诚信

和沉默、干净、朴素、真诚

坚韧、孤独以及很多同类的词

我从鹿院坪，排队爬到这里

便想起了大山里的子民

想起了天下所有的父亲、母亲

一碗水中的天

不是苍穹的一碗

是宇宙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