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日报全媒记者 余瑾毅 通讯员 崔毅 杨玉玲
“高二正是要劲的时候,突然无论如何就不去上学了!”8月1日,一位母亲在姜振东的“学习障碍门诊”哭诉。姜振东是武汉市武昌医院南湖院区临床心理科主任,这样的家长,姜振东高峰时一天要接诊约90位,初高中求助者占比超四成。2020年该院由中国科学院院士、北京大学第六医院院长陆林授牌,开设学习障碍门诊,近两年来,门诊接诊量以每年30%—40%的速度攀升,去年已达约3万人次。这个暑期,更有上海、香港、河南、江西等地的家长前来。
一块钢板,持续加压易断裂
学习障碍门诊中,求助对象除了大学生,还有不少初高中生,最小仅11岁。他们感到学习兴趣下降、动力不足、注意力和记忆力不集中,甚至失眠、头晕、胸闷等。
“学习障碍只是表象,背后大多有焦虑、抑郁、强迫等心理问题。”姜振东介绍说,《2022年国民抑郁症蓝皮书》显示,近年来我国抑郁症发病群体呈现年轻化趋势,18岁以下抑郁症患者占总数17.3%,其中一半为在校学生,“他们中40%的学生会因抑郁而休学。”
12年前,武汉市武昌医院成立临床心理科,主要防治青少年心理问题。近年接诊学生3.5万余人次,年进校园心理科普40余场,年直接间接帮助大学生30万余人。
大量的临床实践中,姜振东渐渐发现,大学阶段心理问题的发生,往往是前期累积的结果,大多初高中阶段已有先兆,最后在大学阶段爆发。“就像一块钢板,初中开始加压,高中或能绷住,持续加压下,最后一定会断裂。”姜振东说。
“青少年心理健康的防治,应将关口前移。”2020年,由陆林院士授牌,该院在武汉市率先开设“陆林院士青少年心理卫生门诊”“学习障碍门诊”,这也是全国第二家青少年心理门诊。
开诊之初,自恃有多年学生治疗经验,姜振东却遭挫败。
通常,绝大多数大学生经过三周治疗,便可回归校园,但青少年缺少成熟的系统治疗和管理经验,往往治疗一个月后“情绪动都不动”。姜振东渐渐认识到,青少年与大学生在疾病表达、心理咨询和药物治疗等方面完全不同,需要医生更多的临床研究和家长更多的耐心。通过不断摸索,如今,青少年治疗周期由原来的两个半月甚至更久,缩短至大多一个半月便可回归课堂。
看似抗拒学校,其实比谁都想上学
8月1日,上海16岁的小雨(化名)向姜振东告别。经历近两个月的治疗,她将回到上海,等待开学。
在母亲眼里,小雨“很懂事,学习好”。但近半年来,小雨感到记忆力变差,不敢与人交流,渐渐不愿上学。姜振东初诊后发现,小雨给生活中大小事都定好闹钟,反复检查物品摆放是否整齐,这是强迫行为的一种。她与同学的关系敏感,常反复思考一个问题,造成学习效率下降,易烦躁。姜振东分析,母亲总是苦口婆心,小雨过于懂事,缺乏压力的宣泄渠道,处于被压抑的叛逆期,导致了心理问题。
经沟通,姜振东结合小雨兴趣爱好,定下每日绘画、游泳和音乐等活动,辅以药物和心理干预,如今小雨的症状减少约70%,经过后期巩固治疗,完全可治愈。
“看似抗拒学校,门诊中八成以上的孩子比谁都更想上学,且想学好,因状态欠佳达不到预期而选择放弃。这是一种心理上的反向形成,他们采取与原意相反的行动来表达对自己及周围的不满。”姜振东解释。
“坐进诊室,是求助的最后一步。消除病耻感和防备心,及早疏导和干预,治愈率在80%以上,完全可以完成学业,有的晚一点又何妨呢?”今年中考后,姜振东收到10多封感谢信,一大半都与他分享考上了高中的喜讯,其中不乏曾患抑郁症治疗长达4年的孩子。
孩子“装病”很可能就是生病
常年接诊中,姜振东看到了各种心理状态的家长和患儿。有的孩子并没有大问题,更多的是家长焦虑导致孩子出现学习障碍。
武汉某名校高中生西西(化名)从中考前20多天开始,一进教室就头疼欲裂,喘不上气。姜振东接诊后得知,西西已多年自己阅读心理书籍调整状态,但身为科研人员的父母认为她“还可以坚持”。
经评估,西西被确诊有严重抑郁症,考虑到中考在即,姜振东直言恢复到能考试的状态最快也得两周。但其父母斩钉截铁“只能10天”。姜振东提醒“孩子内分泌和消化系统已经紊乱,这是严重预警”,其父母仍认为“可以放一放”,最终提前出院。
“孩子的问题不仅在孩子,也在于家长不了解心理知识,很多有很强烈的病耻感。家长要关注孩子的身心健康,孩子‘装病’很可能就是生病。”姜振东说。今年暑期,武昌医院南湖院区针对有学习障碍的13岁至20岁青少年和父母举办了一场为期45天的“心理成长”的夏令营。由陆林院士团队、省内权威精神和心理专家及该院心理专家团队护航,青少年在这里接受艺术治疗、体能训练和认知训练等,父母也需要完成心理课程。
“我们的目的,不是让家长对孩子满意,不是让医生对孩子满意,而是让孩子对自己满意。”姜振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