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温新阶

老雾冲有着迷人的山水。

冲两边的青山苍翠欲滴，羽盖葳蕤。冲顶上是出名的常雾岩，林木参天，蓊蓊郁郁，每每清晨，浓雾弥漫，及至太阳升起，浓雾渐渐化开，一团一团，一片一片，一缕一缕，最后一丝霁雾随着清风飘走时，老雾冲揭开了面纱……

鱼跃岭是一座袖珍的山，冲边的山脉伸过来的一只臂膀。杉树挺拔，栎树盘曲，还有很多灌木是这些大树的裙裾。去年，在山脊修了路，建了6栋木屋，摆了几副石磨，砌了一个小水池，池边一条鱼立着，往水池吐水。所有的建设，没有惊动那些树，它们依旧站立在那，在月夜举着玉盘，在风中摇曳着林涛，树叶摩挲，是欢迎客人的掌声。来木屋居住的客人，静静地来，静静地走，把身心置入一片山水之中，体味融入自然的心安和惬意。

走过鱼跃岭，是老雾冲植物园，既保留着原生态植被，又把老雾冲的植物相对集中，乔木灌木，奇花异草，生机盎然，美不胜收。园内水池相连，婆娑的树影倒映碧潭，一列列红鱼水中畅游，仿佛在树叶中穿梭游弋……

水才是老雾冲的灵魂。汩汩流淌的溪河发源于常雾岩，滴滴水珠从常雾岩的石缝中沁出，一点一点地蓄积，一泓一泓地汇聚，终成一条溪河，沿着山根流淌。因为地面的不同坡度，水的流淌有些调皮，有时候静静地伏在卵石上流动，细密的波纹里闪烁着无数个太阳，有时在一道道坎子之间跳跃，于是就有了瀑布和石潭。瀑布如银练，闪烁着七彩的彩虹，石潭如明镜，倒映了太阳、云彩和摇曳的树影。

接近冲口，溪河的身材变得丰腴。从山上裁下石条，在河上架了桥。石桥横卧在溪河上，听河水的欢唱，听水车吱吱的吟哦。水车是杉木的架子，杉木的轮盘，斜安了竹筒，杉木和翠竹的清香，丝丝缕缕，在空气中飘荡。水车吱吱呀呀地转动，像一首远古的童谣。过去，用水车把水从低处搬到高处，竹筒里的水倒进高处的水渠里，汩汩地流进一畈畈稻田，仿佛可以听到稻子的欢笑。老雾冲的水车，并不浇田，水舀起来，依然倒在溪河里，只是一道景观，一个关于农耕文化的记忆，让我们想到我们曾经的那些缓慢而耐人咀嚼的时光！

除了水车，还有亭台，跟水并无关联，修在溪边，也就成为水的观照。观景的人，走得乏了，在亭中歇息，观一观山色，听一听水声，品一品亭柱上的楹联，一份雅趣，跟老雾冲的氛围正好契合。

老雾冲单是这一片山水，就叫人流连忘返，偏偏它还是宜昌最美茶园，茶叶的品质声名远播，宜昌、武汉有一波非老雾冲的茶不喝的人，这一份倔强的坚持，应该有他的道理。

老雾冲平均海拔900米，微酸性的砾质土壤，合适的光照和水分，尤其是常雾岩的高山云雾，清晨笼罩，日出雾散，这正是上天赐予的一片生长名茶的宝地！老雾冲人不敢辜负自然的恩赐，很早就开始种茶、制茶、售茶，在漫长的时间里积累、沉淀、创造，形成了老雾冲茶“板栗香绿豆汤”的鲜明特色，名声不胫而走，唐开元年间，老雾冲茶已在纳贡名册之中。

海拔高，春风的脚步慢，低山的明前茶在市场高价鬻卖时，老雾冲的茶园里还刚刚弥漫着一层鹅黄。老雾冲人不急不躁，因为有等他们的茶的人，满街的新茶飘香，这些人忍着，等老雾冲茶园开园。等急了，开着车到老雾冲来候着。每年春天，文小溪、清谷居、山水谣、坳上云居诸多民宿，天天挂出客满的牌子，住的都是茶客。清早起床，沿着溪河行走，3000多亩茶园在阳光下排列成一行行抒情长诗，吃过早饭，干了露水，妇女们下田摘茶了，五颜六色的衣裳，成为片片碧绿中最动人的点缀。一双双手在茶树上飞舞，一捧捧碧玉落入金竹篮里，就有裂帛般的山歌响起：

高山岭上一树茶

年年摘来年年发

头道摘了斤四两

二道摘了八两八

把给幺姑娘做陪嫁

茶客们听着歌，看着景，竟然还嗅到了茶香，从那些金竹篮里飘来，从刚采过嫩叶的茶树上飘来。

煸茶都在晚上。每家茶厂都是灯火通明，热闹不已，送鲜叶来加工的，都排了先后，不排队的自然是那些茶客，萎凋、杀青、揉捻、烘干，每一步都看得仔细。茶煸好了，品茶，一只玻璃杯，烧开的溪河水，冲下去，倒掉，再冲水，然后分酌在一排小酒杯中，一人端一小杯，轻啜细品，品到妙处，双目微闭，摇头晃脑，当场就把茶定了，只等主人包装。

我来的时候，已是五月，春茶已经摘完煸完售完，武汉、宜昌牌照的汽车少了，民宿里客满的牌子摘下了，我在山水谣住了下来，我来这里采风，来领略老雾冲的风土人情。

吃过午饭，我去冲里走动，熟人多，问我采茶高峰时为啥没来，我说，想来，事多，耽搁了。

在开元茶厂，碰到了市摄影家协会的老主席刘家信老师，他每年都在开元买茶，遇到过几次。今年来迟了，老主顾，预留了上好的毛尖，刘老师今天来取茶，先浓浓地泡上一杯，以解怀渴。在覃立明老师的老雾冲茶厂，见到了老领导老朋友田明岳局长，一行四人，也来取茶，免得人挤车挤，远道的茶客走了，他们才来。

张家罐罐茶在另一条小溪边，小溪的名字很文学：九曲水。九曲水上建有品茶轩，多有文人雅士聚会，品茗论道，酬唱应和。今年来，多了一张长盈丈余的樟树茶台，坐在茶台边喝茶，香樟的芬芳断断续续，最最撩人。

五月的老雾冲，阳光明媚，熏风和煦，正是登高好时机。跨过溪河上的小桥，往怡心亭而去，将到怡心亭，看到了一蓬巨大的映山红，两米多高，不是一棵，而是一丛，正值盛花期，红得醉人，红得让人莫衷一是。再看冲两边的山林，到处盛开了映山红，大红的，浅红的，粉白的，深紫的，令人心旷神怡，怡心亭会不会跟这有关呢？

终于站在亭中了，整个老雾冲尽收眼底，3000亩茶园写就了首首长诗，礼赞土地，礼赞阳光，礼赞生命。刚刚刷黑的公路在茶园间逶迤蜿蜒，白墙黛瓦的房舍点缀在翠绿的茶园里，是长诗的标点，是诗歌另起一行的提示。忽然间，一队穿红着绿的妇女们戴了草帽提了竹篮往开元茶厂的茶园而去，有方文创在这里拍一段采茶的短视频，前些日子，采茶太忙，叫不齐“演员”，茶卖完了，多了工夫，微信群一通知，一冲的妇女几乎都来了，这个短视频就要人多，热闹喜庆，乐坏了有方的导演。

拍短视频的摄像机刚刚收进盒子里，提篮子的妇女们叽叽喳喳地跟导演摄像道完别，夕阳匆匆落了，老雾冲，落进了一片祥和温馨的氤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