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好好

唐代玄奘从印度回国，途经天山南麓，他记述和田产“白玉、翳玉（被五彩皮色遮蔽的玉）”、莎车“多出杂玉”。

宋代这样记载和田玉的输入途径和分类分等：大抵今世所宝，多出西北……于阗国，玉分五色，为青碧一色高下最多……带白色者浆水又分九等……

自古以来说到对玉的所见所闻，大家都会对白玉重点强调一下，仿佛是心上一明，眼前一亮。王祥夫先生收藏有几块三代（夏商周）白，是高古时候的羊脂玉件，他说：滑腻洁白，爱不释手，不舍佩戴。

玉以白为贵。但“十白九松”。达到最缜密最细腻、会如丝绸如脂皂，淡淡青的玉在脂腻感上来得更彻底。白玉籽料里若有顶级缜密细腻的，就是天价的羊脂玉了，我见过羊脂玉么，应该见过，那块羊脂白玉有一层浓浓洒金。羊脂玉闪什么光泽？淡淡黄、淡淡粉、淡淡灰，表示这块白玉已经修炼到老熟。高白的玉反而会看着生而冷，打光结构明显，就是松的意思。

白玉籽料的结构通常是均匀的薄薄云絮模样。有了这结构倒是放心的。为什么呢？优质白玉山料通常却是打灯无结构的。无结构就一定好吗？有结构的籽料和无结构的山料对比，一块即使显得松的有结构的白玉籽料，终究还是比无结构的山料白玉更有脂感。后者是一块紧密的雪团的话，前者是知冷知热的醍醐。《大般涅槃经·圣行品》：从牛出乳，从乳出酪，从酪出生稣，从生稣出熟稣，从熟稣出醍醐。醍醐最上。

玉界里还有一语，“十籽九裂”。一块白玉籽料，看见了白云絮的结构，又发现玉肉里沧桑的老裂，于是就更放心了。这个逻辑，不大懂得辨别玉的人能够懂得吗？其实就是更证明了一块玉的来路——它用数亿年时间修得真身，细密毛孔披覆。只有这样的玉怀着隐秘的心和灵。人和玉相遇，互为滋养。玉来潜移默化修正人，人来呵护保养玉。

这是一块闪着淡淡黄光的白玉籽。细细看，它的周身有淡淡的些微的洒金。摩挲在手，玉皮的油脂感觉清晰，温润陈厚。掂之如坠。它的样子是小籽玉最好的形态：水滴状。25克，正好是一个挂件。玉下部有一条水线。水线附近的玉肉会格外细腻。这是玉常识。玉籽从遥远的新疆来到我手边，打开它，看见它一点儿也没有干燥的貌样，它自然的样子就是油润的，虽然它的玉肉结构是云絮的纹。又一句玉语，“无纹不成玉”。完全无纹无裂无疵无水线无棉点的，或者是山料白玉，或者是人工材料合成的假玉。我不去盘摩它，它自个儿待着也是脂润的。我把它戴起来，它的脂皮，毛孔，淡淡金色，碰口老裂水线，完整簇拥着一个小小的呼吸。我能听见那个小呼吸，它怀着宇宙的秘密。

老和田玉的佳处就在于它的温润脂腻。一块坚固的肥油在手心。更缜密的白玉籽料的纹路是怎样的呢？是那种细细蚕丝密密拉开的样子，比云纹谨微很多，不会是颗粒盐镶嵌状，它的色泽比松的白玉籽更有硬脂感，油厚感，白浊感。所以会有宋代之记载：玉分五色……带白色者浆水又分九等……

完全没有结构的玉存在吗？其实存在。大多在青白玉籽料中，若一面活水，钢板料的清澈，而且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感，活的熟的玉分子在玉肉里似有微动，精光内蕴，缜密温润，这样的玉就是最上乘的。

山料里没有结构的料子，总是或呆板或水透生冷，显得单薄，不令人欢喜。有结构的山料，尤其俄料结构粗大，呈现盐粒镶嵌状，或者萝卜纹。

2020年遇见一个山流水羊脂白玉籽，29克大，名曰油膏料，上有水波纹，有碰口，有毛孔。说水波纹需十万年的冲刷，毛孔的形成则千万年，一块籽料的年龄是要上亿岁的。这就是真玉的珍贵处——亿万年真身不坏，愈发美轮美奂。这块鲜洁如白石郎的油膏料天然形状如一枚厚实的银锁，包白银，佩戴起来有十二分的清洁气。何谓山流水，就是山体里的玉石原矿跌进河里，冲刷滚动，不知过了多少万年，脱胎成了独立生命体，残留山料体时的棱角，并已圆润，还奇异地修炼出了籽料的皮肤毛孔。2023年春天，我和祥夫先生等人在汉口高雄路小聚时就佩戴的它，祥夫先生左看右看，他说，这个白度和脂感是一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