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1日

以史为镜,应以人为镜

□ 赵昱华

《史记》是我国首部纪传体通史,被称作“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司马迁摆脱了原有的“大事编年体”写法,围绕人物展开叙事,历史从此变得鲜活。从黄帝到汉武帝的3000年,《史记》谈及人名4000多个,如此多的人物,现代读者可能有所困扰。而《史记人物五十讲》一书,选取了具有代表性的人物,可以更加清晰地理解《史记》和这段历史。

作者杨鹏是哈佛大学亚洲中心的研究学者,曾从事过传统国学与西方宗教的对比研究工作。或许正因如此,杨鹏对于先人的精神世界有着更为深刻地理解与关注,用全新的角度对《史记》里的人物进行了分析与解读。

书中大体遵照了时间顺序,由夏商的大禹商汤写至春秋的五霸争雄,再由战国的诸子百家写至秦汉的秦皇汉祖。据作者自述,他写作的核心目的,是回答在翻阅史书,面对这些“古老的先王、圣人、思想家”时,内心所浮现起的一个问题——“我们是承继了先人的伟大,还是重复着他们的局限?”

如何理解先人的世界观,关系到了我们如何理解历史,更进一步地看,关系到了我们如何理解当下。因此,作者对于《史记》人物的讲解,实则是以人物为脉络,去分析一个时代到另一个时代之间,社会思想的变革。作者对于人物精神世界的关注,是因为作者相信,杰出个体的思想,是值得管中窥豹的,个体间的思想变迁反映了社会的思想变革。而只有读懂了先秦时代社会思想的变迁,才能读懂先人的伟大与局限,获取当下的经验与智慧。

杨鹏的文笔精练,偏重于人物概括性的总结。面对人物复杂的生平,他快刀斩乱麻,仅仅挑选其中有代表性的经历,以此进行人物的品评。这样的举措,建立在对历史人物的全面整体的把控之上——若是对书中四十多个人物逐一进行笼统的介绍,难免会显得泛泛而谈,缺少重心。而抓取角色在历史上的闪光点,反而让史书里的人,变得更像是历史上那个活生生的人。历史的一个侧面,已经足以定格一个人物。

我很喜欢熊十力先生的一个观点:史书是作史者价值观的体现。作史者所表现出的思想,本身就反映了时代变迁所留下的烙印。从这个角度来看,这本书不仅仅是评判了《史记》中所记载的那些人物,太史公司马迁同样是作者的评判对象。书中48讲的标题是《司马迁对孔子的褒与贬》,在这一章节中,作者指出,在《史记》一书中对于孔子的描写,多处是明褒实贬的,单独来看,或是褒扬,但若是结合孔子的人生轨迹,其中的贬损便显而易见了。

为何太史公要用这样的笔法去书写孔子呢?首先,在官方层面上,此时的汉朝已经开始了“独尊儒术”的进程,孔子在官方与民间都有着崇高的地位,直接地批评,多少显得不合时宜。其次,太史公本人所崇尚的,是黄老之道,面对孔子重形式、重表象的思想,产生贬损之情,也可以理解。在《史记·老子韩非列传》篇中,便记载了老子批评孔子固守形式而忽视动机取向、固守外在而忽视内质的倾向。无论这一段历史是否真如太史公笔下所写,但太史公将其纳入汗青这一举措,无疑表现了他的价值观。

难能可贵的是,太史公没有因为自身的价值观就否认孔子的功绩,作者也没有因为太史公的价值观去否认《史记》的真实性,而是深刻地分析动机与诱因,在“承继了先人的伟大”的基础上,摆脱了旧有的局限,用全新的眼光对其进行审视。在我看来,作者借这一章想要向读者说明的,是我们应该如何看待这样的历史认知对我们的塑造。

在这五十篇讲解中,作者反复强调的一个概念是“历史记忆”,历史的记录塑造了我们的集体记忆,这样的记忆,让我们继承了先人的伟大,却也难免同样限于前人的桎梏之中,唯有让思想与社会一同变迁,方能以史为鉴;不然,历史也不过是故纸堆中衰朽的文字罢了。

在历史的集体记忆之外,同样少不了来自个体的解读,而这本书,正是作者作为个体的解读,提醒我们以史为镜,应以人为镜。作者又何尝不是在以太史公为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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