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2月15日

过年的那些事

□ 凡夫

一晃,又过年了。儿时过年的许多画面又浮现在眼前。

记忆中的过年,是一件很慎重的事情。家家户户一年忙到头,辛辛苦苦,似乎就是为了年终的这个年。

过年是辞旧迎新,自然就得清清爽爽,扫“堂堂灰”和“吊吊灰”,是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扫“堂堂灰”是扫堂屋(正屋)里的灰。用一根长竹竿,梢头的枝叶保留着,把平时顾不上打扫的地方彻彻底底地打扫一遍,然后,用旧报纸,把芭茅或高粱秆编成的隔墙和顶篷认认真真地扫一遍。经过这番操作,堂屋顿时明亮起来,飘散着纸和油墨的芳香。扫“吊吊灰”是扫厨屋里的灰。那时一年四季都烧柴禾做饭,烟熏火燎,厨房里上上下下,特别是屋梁上,黑色的灰沾到蜘蛛网上,结成吊吊,到处都是。扫“吊吊灰”时,须换上旧衣服,戴顶旧草帽,等打扫完“吊吊灰”,人变成了“灰人”,厨房却干净了。

过年要办的另一件事,是办年货。这个“办”,既包含买,也包含卖。我的老家是种菜的,在太平店街的北面,叫“北园”。早在腊月之前,种菜人就把白萝卜、胡萝卜、白菜、菠菜、大葱、蒜苗等过年吃的蔬菜储藏好,到快过年时取出来,挑到街上卖掉,然后换回鱼、肉、藕、芋头、油、盐、酱、醋等等过年需用的物资,父亲还会买回几段黑色的布料,交给母亲。这一来,母亲就得熬夜在煤油灯下做新衣了。每天晚上,我陪着母亲,看着她把布料铺在木板上,按照“样包”里的“样子”,剪成一块一块,又飞针走线地把一块块布料连接起来,均匀地铺上一层棉花,衬上白布里子。一件件新衣做好了,母亲的眼睛也熬红了。当我穿上新棉衣的时候,总感到棉花里都有母亲的温暖和味道。

过年最费神的事,是做“八大碗”,以“八大碗”待客是老家的规矩。做“八大碗”需要把各种烹调手段都用上,但主菜要靠炸和蒸。像肥肉、圆子(肉丸)、酥肉等等,都要先放在油锅里过一遍。年菜的色、香、味、形,要紧的就是这一关。比如肥肉下锅前,肉皮上得抹上蜂蜜或红糖,炸出来的肥肉,皮呈暗红色,肉呈白色,切成长条做成“梳子背”,切成方块做成“腐脑”。然后,把切好的肉整齐地摆放在“黑碗”(黑色的陶碗)里,按进芋头、萝卜、山药、红薯、干豇豆、霉干菜等配菜,调好佐料,放在蒸笼里用大火蒸,蒸好了的“碗子”就成了过年待客和三十团年的主菜。主食则是“炸馍”(类似油饼,比油饼大)、“蒸卷子”(馒头)、“包子”(糖包、菜包、肉包)、油盐卷等等,该炸的炸,该蒸的蒸。炸好了,蒸好了,放在缸里或“团窝”(用柳条编的盛东西的用具)里,来客了,取出来放在蒸笼里“熘”,既方便、又省时。

别以为农家人只讲吃和穿,其实,也讲究精神生活。贴“对子”(春联)和贴年画,就有很浓的文化味儿。过年时,凡有门的地方,都要贴上鲜红的“对子”(对联),连牛栏、猪圈、鸡笼也不漏过。牛栏上贴“槽头兴旺”,猪圈上贴“猪羊满圈”,鸡笼上贴“鸡鸭成群”,装粮食的缸上贴“年年有余”,正屋的柱子上还要贴“捷报帖子”,上书:“捷报:xx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以表达对新一年的祈愿。一进入腊月,忌讳说不吉利的话。但小孩子的嘴管不住,人们也有办法,写一幅“童言无忌”的红纸条贴在屋子里,孩子万一说出不吉利的话,也就“无忌”了。除了贴“对子”,家家户户还要贴年画,年画的内容丰富多彩,多以传统的戏剧故事和民间故事为主,像《白蛇传》《天仙配》《梁山伯与祝英台》《牛郎织女》《龙凤呈祥》《三英战吕布》《八仙过海》,后来又有了英雄模范人物、祖国大好山河,等等。年画有单幅的、成对的,有四条屏的,还有连环画式的。屋子里贴年画,既增添了年的喜庆色彩,又有文化传承。可惜今天很难看到了。

过年的重头戏,自然是团年。“大人盼赚钱,小娃子盼过年”。困难年头的大人小孩,肚子总饿着,一年到头,很难沾上荤腥;身上的衣服、鞋子,也多是旧的、破的。只有在团年的时候,才能吃一餐丰盛的饭菜,换一身崭新的衣服。因此,人们对团年的企盼,用“望眼欲穿”来形容,一点儿也不为过。农家在团年之前,要挑满一缸“圆缸水”,在门外挂盏红灯笼,几案上燃一对红蜡烛,待蒸的、煮的、炒的、煎的、炖的、烩的、热的、凉的、荤的、素的等各种菜摆好后,一家人围着桌子团团而坐,一挂长鞭噼噼啪啪炸响,关上大门,团年就开始了。

团年对中国人而言,是具有神圣感的一个仪式,长辈对晚辈的希望,晚辈对长辈的孝敬,全家人对新年的祈愿,都在一声声的祝福中……

斗转星移,如今的日子不一样了,过年的习俗也变了。现在,天天有肉吃,衣服想换就换,堂堂灰和吊吊灰看不到了,很少有人贴年画,城里人甚至连对联也不贴了,团年宴也搬进了餐馆里,空气中没有了炸年菜的油香……唯一没有变的,是全家都聚在一起团年。不过,过年的那些事,还存储在许多人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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