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

鸟雀在寒风里筑巢

父亲在后屋院劈柴过冬

高低起伏的田畴笼罩着雾霾

山顶上的悬空寺

真的像悬浮在天空中

流水还没停下奔腾的脚步

草木对人世的冷暖漠不关心

只有母亲在深夜为我纳着鞋底

寒冷从母亲的针孔里穿过

光秃秃的树枝

很快要披挂上今年的雨雪

一匹马在雪野奔跑

那时二哥从河滩上归来

他把船停泊在枯萎的芦苇荡里

风向着没有风的方向吹

抬头天已黑透

夜晚再一次降温，一个比往年

更寒冷的冬天开始了

场院的草堆在牛嘴里越来越矮

牛吃草，弯角挑着远天的冷月

厨房灶膛的柴火烧得通红

黑夜的影子在恍惚的油灯下晃荡

小雪

今天没有下雪

是日历向人类撒了个谎

但天还是出奇地寒冷

早晨的雾霾笼罩着村庄

站在门口的父亲打了个冷颤

一股冷空气由北向南而来

北风呼啸，怀上了风雪

一场雪正在赶来的路上

我似乎听见了雪的脚步声

往山上走，羊，雪一样

闪跳。老羊倌紧裹着棉袄

他一边放羊一边不住地

把光阴往他的烟袋窝里填

晌午，外地来的货郎

沿村叫卖着。他在村头稻场上

歇下担子，有几个抱小孩的

妇女，正围着讨价还价

黄昏，天边飘着几朵灰色的浮云

鸟雀叽叽喳喳地叫着

像几个陌生的词语在争吵

那时没有人能够扶起一条马路

但风把一缕炊烟扶上了天空

大雪

落雪了，刚落下来的雪

是热雪，在地上还

冒着热气。雪有多温热

大地就有多寒冷

雪均匀地飘落，不计后果地

下着，在空中旋转半天

才慢悠悠地落下来

一层层覆盖着村庄的屋顶

穷人的屋顶压不起过重的雪

寒冷在一天天加剧

雪，高于屋脊，低于天堂

磨坊和谷仓远远地立着

老房子像突然有意矮下身去

一朵雪花擦亮了满屋的灯火

站在村口看远处的雪山

大雪漫过一道道起伏的山梁

山中的老树被雪压折了

山顶上的雪直逼苍穹

一片雪会融化在途中

两片雪会抱着取暖

劈开一片雪花，手提刀斧

的人，要在雪中取火

冬至

天越来越冷，零下10度

是这些年少有的低温

雪落三寸，地冻五尺

山峰凝冻在它的耸立中

芦苇冻僵在它的摇曳里

天上最轻的雪，落到

地上是最重的寒冷，雪花是

六角形的，昨晚的月亮是圆的

于是我有了哲人的发现

雪花的寒冷是月光的六倍

“好冷！”，出门担水

和洗菜的人，都这么喊

他们在村口留下的脚印

很快又被风雪抹掉

屋檐下悬挂的冰凌，多年后

被我们称为岁月的骨骼

门前的路打滑

弟弟穿着笨重的棉袄

出门摔了一跤，滑出去

很远，一下从冬至

滑进了小寒

小寒

七爷硬是没熬过这个冬天

深夜一盏冰凉的灯火

照着他死去，三片雪花

把他抬进了土里

小寒，名曰小，实为最

雪停了，但天冷到了极致

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行走

从头顶冷到了脚趾尖

寒冷可以称重，黄昏没有

斤两。夕阳的坠落，给河流

带来了晃荡。一列火车

跑进黄昏，瞬息穿过村庄

和万顷倒伏的芦苇

小河流淌的声音凝固了

流水和残叶冻在了一起

一炉火也能被冻住

黑夜像被冻住了

鸡叫了几遍，天还没亮

飘飘忽忽的云彩悬浮在半空

林中的夜鸟惺惺地叫着

乡村寒冷的夜，黑得让人害怕

飘零的草叶提着过往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