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一

“三农”问题调研，夜过竹溪县城，上行十多公里山路，宿龙王垭茶场。

立冬之晨。推开窗，呆了——窗外一条白龙，从垭口喷涌而出，翻滚向前，蜿蜒绵亘，滔滔不息……

急匆匆出门，追着这雾潮扯开脚步。

它始自龙王垭口。晨曦初露，两侧黛青色的山岭脊梁挺拔，乳雾自垭口喷突骤至，恰似从天而降，其浑然一体，如雪如云，与山间斑斓的林色截然分明，间或有丝缕雾气溢出，又宛若鳍翼灵动……情不自禁录下一段又一段视频，陆续传发给亲友，真为这天地奇观心旌飘摇振奋不已。

蛰伏。潜藏。春风，夏雨，秋日……茶场负责人告诉我们，应时化物，适势成形，一俟立冬前后，秋高气爽，一派静肃，这垭龙就活了，神了，形体格外鲜明与健硕，浩浩荡荡游弋在这段数千米的山谷之中，直至融入岭下茫茫的百里雾海，聚积能量后，随即绕过偏山头，再升腾至垭口喷涌而出……周而复始，不见首尾，唯有这形神兼备的天之灵地之象，撼人心魄。这一景观每日约持续到近午。当地将此称为“龙王巡山”。这是大自然赐予龙王垭的独特生态禀赋，也是构成龙王垭生态旅游的宝贵资源。

风声呼呼在耳，凝神伫立，久久不愿离去。

随之，深入考察龙王垭茶场的历史与现状，静心思之，使我产生了一层新的认知：大自然蕴藏吐纳取舍造就，赐予龙王垭的天材地宝，垭雾神龙外，还有一物，这就是龙王垭种茶、制茶、销茶、饮茶、茶艺、茶歌、茶旅等“一条龙”的茶产业，所谓“仙茶逸品，物美中华”。

我们了解到，地处鄂西北秦巴山区的竹溪县，是“中国茶叶之乡”“中国有机绿茶之乡”。《竹溪县志》记载，明清时期，茶叶种植已在竹溪盛行，许多盐商在此歇脚喝茶，后来就逐渐以盐换茶。“茶者，南方之嘉木也，一尺二尺，乃至数十尺。其巴山峡川有两人合抱者，伐而掇之，其树如瓜芦，叶如栀子，花如白蔷薇，实如栟榈，蒂如丁香，根如胡桃”……《茶经》之所述，爱茶者耳熟能详吧。但人们是否知道，竹溪一带，即为“南茶之休止符”，“有茶无茶之分水岭”呢？相关专业资料介绍，受地理气候因素影响，中国茶山茶园至竹溪而止，往北即不见踪影。

天之偏倚，地之厚载，竹溪多茶。县农业农村局负责人告诉我们，竹溪已连续四年荣膺“全国茶业百强县”。如今，全县310个村有290个种有茶叶，其中1000亩以上的茶叶专业村120个，茶叶基地总面积达31万亩。境内茶叶种植、加工、经销企业达330多家，近年有10余万百姓在茶叶产业链上增收致富。这就是说，“吃茶叶饭”的人口，接近占了全县总人口的三分之一。

龙王垭茶场，则堪称县内茶叶“龙头企业”。它草创于1953年，随着茶农勤耕苦耘蓬勃发展蔚然成势，种植经营面积已达2万余亩。我们驱车起伏于海拔千米上下的山头岭间，一片片茶园垅行整齐，秋采冬培过后的茶树枝壮叶青，景色怡人。茶场负责人郭承君出差在外，他的副手喜形于色地相告：茶场主打品牌“龙王垭”是中国驰名商标。近年来，龙王垭茶业销售量以每年13%的速度递增，去年产值2亿多元。今年数据尚在统计核对中，但大幅度增长的势头可期。他尤为骄傲的是，龙王垭既是茶山，又是景区，应时应节欢跃而至的雾潮白龙以“奇绝一景”，吸引游人联袂接踵，欢呼雀跃。龙王垭茶园曾被评为“全国三十座最美茶园”之一。前几年，这里又被评为4A级景区，眼下正在争创5A。他说，你们啦，是官员雅士，闷在心里点头赞叹不出声，那些拖家带口、呼朋唤友来看景的，才不哩，等龙来，追龙去，对着雾龙喊啦唱啦跳啦跑啦，那情景才闹热才动人。

“游客到来，赏景品茗，捎带着，促进茶叶销售稳步增长。”据郭承君对湖北日报记者坦陈，该茶场去年接待游客50多万人次，现场卖茶收入逾300万元，住宿餐饮收入1000多万元。今年夏秋龙腾茶香且无疫情干扰，游人多出二三成。陕西省文旅部门今夏就专门推介竹溪、龙王垭“茶旅”，所以来自西安等地的客人团队最为踊跃。

“茶龙成业”有迹可循。而垭雾成龙，是如何产生的？问七问八，没个定准，没人说出个确切的缘由，有待专家考证阐释。“反正就是天生天然嘛”。茶场一位老员工说，龙王垭的山头，叫偏头山，依形就势得名，当地也有人图省事叫它偏山。古来传说，此地原为一堵高山，阻塞着南北气流与交通。真武大帝求道成仙时，急于赶往武当山，见山碍行，抬起一脚踢去，将山头踏偏，垭口顿现。从此，漫山雾气受仙人点化自垭口现身成龙，日日遍巡偏头山，以云雾滋润山林茶园人家。偏头山半山腰，也有了常年流水潺潺的“龙洞”。神话传说，信耶美耶？世世代代留下无限的诗意与遐想。

忝列“三农”问题调研组之列，我虽非官员，但也年老面涩，怯于临场大呼小叫。眼见一车一车游人为神奇雾龙欢欣鼓舞，我们还是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啊。辞别之际，喜鹊喳喳，山菊芬芳，更添喜庆，那么，且以七言八句之“雅兴”，以记龙王垭之大观——

“推窗讶见黛山垭，瀑雾如龙入海涯。

岭脊青曦添勇武，林间紫彩赋奢华。

岩偏古谓神开路，径野今说仙种茶。

喜鹊迎冬扑面至，喳喳唤客就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