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颂

在文学评论的当代语境下，以“好看”加诸一本小说，不仅读者立即视为下品，难登大雅，作者也必敬谢不敏，避之唯恐不及。然而，如果晦涩并不意味着高深，又岂能将好看视为浅薄？大仲马的《三个火枪手》以通俗小说跻身世界名著，金庸小说被封为“成年人的童话”而风靡华人世界，经久不衰。可见，好看并非小说的原罪，而是必须承担的基本责任。

鄢元平的《穿左门、走直道》就是一本好看的小说。

小说描绘了侠刊社面对市场经济大势、纸媒行业变局，锐意改革求发展、积极转型铸辉煌的恢宏画卷，集中塑造了王道、龙昆仑、杨柳、江一石等一批鲜活的人物形象，在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中体现创业艰难，在激烈复杂的矛盾冲突中凸显人性复杂，“倾情记录传统纸媒业的恢宏与凄美，真诚书写现代纸媒人的辉煌与抗争”。

中国是纸媒业大国，期刊林林总总，蔚为大观。然而，反映期刊人工作、生活的文学作品却屈指可数、乏善可陈。特别是近年来，随着数字化媒体冲击，期刊乃至纸媒遭遇生存困境，风雨飘摇，倒闭、休刊者众，显得悲壮而无奈。我们正处在一个纸媒落幕的时代，亟需反映历史真实、记录时代巨变的伟大作品，但文学再度缺席，令人扼腕。

这一半大约是因为隔行如隔山，行业外的作者写来总不免隔靴搔痒、雾里看花，因而艰于下笔。而另一半恐怕板子要打在期刊人自己身上。面对熟悉的生活，能编会写的期刊人为何却少有创作的冲动，这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或许，期刊人还处在应对自身及行业转型的忙乱之中，无暇他顾。更何况“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自己写自己也不是想象中那般容易。

好在还有鄢元平。多年期刊工作的酸甜苦辣、同事朝夕相处的深厚友情，都使他有一吐为快的冲动。对期刊工作的熟稔又使他无需体验生活，从而直接进入创作状态。于是，他调动所有人生积累，“深挖职业之井，然后用木桶舀出来一桶职业味极浓的水。”这便有了《穿左门、走直道》。

说这本小说好看，首在曲折变幻的情节。多年《今古传奇》的编辑经验使得鄢元平深谙吸引读者之道，知道怎么写才能牢牢抓住读者。小说情节、结构极富设计感，常常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令人应接不暇、眼花缭乱。有时是一个事件套着一个事件，需层层剥笋、细致解套。有时是多条线索齐头并进、全面铺开，草蛇灰线，伏脉于千里之处，吸引读者四面出击、追踪蹑迹。作者运用大量的人物对话和叙述语言推动情节发展，既无冗长的心理描写，场景描写也十分简约克制，使得整本小说极具画面感，如果能改编成电视连续剧，一定有着不错的收视率。

人物形象的塑造也颇为成功。小说人物众多、面目各异。由于作者长年与他们生活在一起，对他们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莫不了然于胸，因此人物塑造得既真实可信又摇曳生姿。王道的周全妥帖、龙昆仑的强势霸气、杨柳的咄咄逼人等无不栩栩如生、跃然纸上。在人物塑造上，作者极力避免扁平化、脸谱化的倾向，努力写出人的多样性、复杂性。如以作者自身为原型的主角王道，既写出了他中庸平和、做事周全的一面，又暴露出他优柔寡断、处事不决的短板。而于石光华，在控诉其利用权势长期霸占夏小荷的同时，又让他在深切的忏悔和赎罪中泛出些人性的微光。

作者在接受采访时说：“小说出来后，得到最大的肯定便是，大家喜欢读！三十余万字，不少人三四天一口气读完。”我正好也是“不少人”之一，惊喜于同道者众，感受到这是一本好看好读的书。然而，好看又似乎不是这本书的全部，读之给人力量，也促人思索。作者也许没有为期刊人立传的雄心，但确实写就了一首荡气回肠的期刊史诗，塑造了一群可歌可泣的编辑群像，不愧为一部现实主义的佳作。

从这个意义来说，《穿左门、走直道》是一本好看的小说，又不仅仅是一本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