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日报全媒记者 张歆
9月23日，恩施产业转移工业园。湖北省工艺美术大师田若兰的店铺里，参观者的目光被一张杂志封面吸引——影视演员李冰冰身披西兰卡普，布面上的藤藤花古朴大方，长长的裙摆拖地。
在土家语里，“西兰”是“铺盖”，“卡普”是“花”，“西兰卡普”即土家族人的花铺盖，是最具代表性的土家织锦。李冰冰身着的西兰卡普布面长5米、宽2米，在装造拍摄的一个月前，布面上的图案和色彩才最终被敲定。
田若兰坦言，这件织锦能够按时交付，既得益于独具匠心的技艺，也要仰仗一台7米宽的智能织锦机，“多亏了李教授的纺织机器，如果靠纯手工制作，一个师傅得做一年。”
田若兰所说的“李教授”，是湖北民族大学主攻计算机应用技术的李军教授。
理工教授研究人文课题
对于李军而言，研究西兰卡普，多少有点“巧合”。
李军大学时就读于湖北民族大学数学专业，后在华中科技大学进修计算机应用专业，毕业后回到母校湖北民族大学任教。2003年，他被调入学校教务处，推进学校“民族学”硕士学位点的申报工作。
和民族学专家一同考察时，李军敏锐地觉察到，传统工艺之所以会走向濒危，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其无法打入市场，导致“曲高和寡”“门庭冷落”。
据了解，手艺人工时费低，但工艺品制作却很费时，比如，一块巴掌大的土家织锦制作需要1小时，这使得手工艺品成本高昂。与此同时，大多数消费者对手工艺品背后的文化内涵缺乏认知，在他们看来，手工艺品的实用价值高于文化价值。所以，手工艺品价格高了，没人买；卖便宜了，制作者又划不来。手艺人没有经济收益，手工艺自然就无法传承、发展下去。
2006年，土家族织锦技艺被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同年，湖北民族大学成功申报“民族学”硕士学位点。
如何能够促进土家织锦的保护、传承与创新？李军萌生大胆想法：利用数字化技术，把土家织锦的生产成本降下来，让非遗进入大众的日常生活。
伴随争议一路前行
如今，“非遗走进日常生活”是被普遍认可的“活化”思路，但在十多年前，这一想法还很前卫。
非遗承载了中华民族的文化根脉，之所以成为非遗，原因之一就是和现代商业“格格不入”。当年，非遗保护更多指文字记录、视频保存，非遗文化市场化必然对传统非遗保护造成冲击。
“可以说，团队伴随着争议一路前行。”李军说，面对质疑，他只能反复说服：我们保护非遗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为了保护而保护，非遗最终是要消亡的，只有通过创新来保护，保护才能有价值。
虽然争议不断，团队申报的项目却进行得非常顺利。2008年，李军成功申报国家民宗委研究项目“民族文化数字化保护研究”，2009年，又成功申报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土家族织锦遗产的数字化保护与应用研究”。李军认为，课题成功申报也印证了团队研究方向的现实意义。
一个非遗数字化应用案例，更增强了团队的信心。
2010年，恩施站投入使用前，决定在火车站休息室布置一块大型西兰卡普，以体现当地浓郁的民族特色。电脑里设计图案已经画好，织造方催促手工师傅尽快完成制作，师傅直接反馈：快不了。仅将设计图纸转化为土家织锦的布面格子，确定每个格子中的填色，就需要一个月！
织造方联系李军：李教授，你们能不能在一周内，把图纸转化的问题解决？李军乐了：这就是计算机图像识别处理解决的问题啊！学校信息工程学院（智能科学与工程学院前身）陈世强教授可以开发软件。
在软件的加持下，图像转化工作进行得很顺利。除布面格子内的渐变色由人工二次识别填充外，其他工作基本可以通过计算机完成，团队在一周内顺利交付。
“平价”焕发非遗生机
接下来的一系列成果，激发了李军团队进一步探索非遗保护与发展的愿望。他们想尝试智能生产土家织锦。
2013年前后，在寻找合作企业时，李军筛了又筛，最终选择了湖北省恩施州布衣织绣有限公司创始人田若兰。田若兰是土家族人，在温州打工多年后回到家乡恩施，将全部身家投入到西兰卡普的推广运营。创业多年来，她也常常被土家织锦制作效率和标准化问题所困扰，和客户谈好的项目，往往因为手艺师傅的无心差错，不得不折价售出。
双方一拍即合，很快确定了合作意向。2015年，李军又获惊喜，其项目“土家织锦文化数字化保护与智能生产关键技术研究与示范”成功获得国家“十二五”科技支撑计划支持。3年后，智能织布机在田若兰的门店上线，采用“通经断纬”的织造原理，保留西兰卡普的制作工艺，将生产效率提升了50至100倍，产品售价最低降至原价格的10%，以小型西兰卡普挎包为例，一个售价不到20元。沐浴着智能化的东风，西兰卡普以平价走进寻常百姓家。
“平价非遗”是否如质疑一般，拉低了非遗文化的价值？答案是否定的。事实上，当独一无二的手工制作和平价美观的机械制造并行时，平价产品迅速扩大了西兰卡普的认知度，消费群体呈几何增长，手工制作或定制需求的客户不减反增。
现代工艺的加入提高了非遗转化的效率，解放了田若兰公司工艺师傅的双手。现在，他们不仅能开展西兰卡普的制作销售，还可腾出时间接待前来游学参观的大小朋友，并在乡镇开展西兰卡普手工教学，助力乡村振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