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日报全媒记者 胡弦 廖志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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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梁子湖之心,鲜为人知的牛沙咀小岛上,陆续走出了112位博士和硕士研究生。“于老师告诉我们,一定要热爱科研,热爱并且为之努力,往往会事半功倍。”2019年,王慧圆进入生态站攻读博士学位,老师于丹给她上的第一堂课就是热爱。
不以坚守孤岛为苦,反以攻关科研为乐。从1992年至今,武汉大学梁子湖国家野外科学观测研究站(简称生态站)培养的科研工作者们将一棵棵水草研究到极致,累计发表SCI(科学引文索引)论文近200篇,让国际水生植物研究也有了中国的一席之地。
“于老师总是第一个跳下水”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教会学生热爱水生植物,是于丹一辈子身体力行的事业。
于老师有多热爱水草?生态站讲师范书锋说,就连实验过程中长出的杂草,于老师都不舍得随意扔掉,而是叮嘱学生一定要换个地方养起来,因为那也是需要爱护的小生命。
热爱,由心生发,更体现于实际行动。
2000年进入生态站读博士的谢永宏,为了采集丰富的水草标本,3年里跟着于丹跑遍了大半个中国,从陕西到贵州,从川西到台州,没吃的就靠泡面充饥。“捞水草,于老师总是身先士卒,第一个跳下水,无论冬夏。”这给谢永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激励着他日后立志成为洞庭湖的守护者。
于丹不仅采集标本带头下水,种水草也一样。 “我们种草,不是直接去梁子湖,而是先从实验池开始,成功之后逐步从小池塘、小湖湾,再过渡到大湖中。”范书锋记得,实验楼外有个池塘,连接着岛上的化粪池,于老师就带着大家在这里试验种草。
这个池塘深的地方约两米,需要一口气扎猛子沉到底。“一想到这个池塘连着化粪池,我们心里就有些膈应。”范书锋说,于老师还是第一个跳下水,在他的带头下,学生们也不再犹豫,纷纷下水种草。
生态站副研究员王力功记得,五六月,湖水还有些凉的时候,于老师就带头在湖湾种草。“刚开始我们用扦插等办法,但是种下去发现,有些苗不是很牢固,容易漂起来。”又是于丹第一个跳下水,以极快的速度加固幼苗。
“老师不是永远的老师”
于丹继承了恩师周以良启发式教学的思路。他从不将自己的课题分解给学生,而是鼓励学生找到感兴趣的方向,沉下心来独立思考,将基础研究做扎实。
“你们不要受我的束缚,老师不是永远的老师,你们看的文献都是我当年看不到的,我的眼光不及你们。”这是于丹常挂在嘴边的话,以此来鼓励学生一定要有创新精神,做出前人未及的成果。
每当学生提出不同意见时,于丹都会查阅文献、反复思索,学生的想法是否有道理。博士张志强计划研究微塑料和水生植物的关系,方法是设计不同的实验,看微塑料如何进入水生植物体内。于丹看后非常赞赏,因为以自己的老思路则是做全国普查、多积攒数据,可这样会浪费大量的时间,而且可能也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在鼓励创新之余,于丹也会细心给每位学生建议。研究生二年级学生童超赴云南湖泊采样后开展实验。“于老师建议我结合云南独特的喀斯特地貌,比对云南的水生植物和长江中下游的有什么不同。”童超说,老师的耐心点拨,让他的科研也有了崭新而开阔的方向。
勤奋努力、脚踏实地,更是于丹对学生的基本要求——做实验就像士兵站岗,必须挺胸笔直,目视前方,一丝不苟。“于老师对我们言传身教,不仅要做合格的科研人员,更要全心全意投入,多思考、多研究,争取做出更多对国家有用的科研成果。”王慧圆说。
“这个人间孤岛简直是‘学术天堂’”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孔子曾称赞弟子颜回,世人眼中再艰苦的生活条件,也改变不了颜回一心求学的志趣。梁子湖生态站师生同样如此,世人眼中清冷寂静的孤岛,在他们看来却是无可匹敌的学术宝藏。
想起自己一身正装来到生态站的情形,范书锋依然笑声爽朗。2007年,他考上武汉大学生态学研究生。“武大是我的理想学府,所以就像要去见女神一样,穿上了西装皮鞋。”范书锋说,谁知那天下着雨,等他坐完汽车、三轮车、渡船来到牛沙咀小岛上,锃亮的皮鞋已沾满泥巴,笔挺的西装也显得不合时宜。
这套颇具仪式感的西装皮鞋,范书锋没有穿几次。在新疆巴音布鲁克,范书锋和同学们想要采集一个鲜为人知的高原湖泊水草,可这湖泊有着厚厚的湖岸带淤泥,最深处可淹没至胸口,单凭步行无法靠近。他们只好穿上防护服,一遍遍咬着牙、打着滚进入淤泥中,靠着防护服才不会下沉。每一次打滚,大家都相互加油鼓劲,憋着一口气接近湖泊,采集水草。一整天下来,几个人嘴里都是苦的,可这收获却是甘甜的:“在我们之前,没人知道那个湖底的植被如此茂盛。”
从梁子湖到湖南大通湖、苏州阳澄湖,王力功跟随于丹种草已近20年,日常工作几乎都在野外。“也有很矛盾的时候,尤其是成家之后,无法陪伴家人,心里非常难过。”王力功说,一次生病时他去打针,梁子湖附近的村民和他聊天,得知他来自生态站,当即夸他们种草有效果,水清了,鱼虾也多了。陌生人的称赞,让王力功内心的矛盾逐渐消解,属于科研工作者的成就感油然而生:“经过我们的治理,梁子湖重现一顷碧波,大通湖成为很多候鸟的栖息地,阳澄湖水草覆盖率从4%提升到30%,还有什么能比这更令人开心?”
就连刚加入生态站的学生,也在坚守孤岛的过程中感受到乐趣。“作为生态学专业的学生来说,去野外基地做科研其实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而野外就意味着未知和吃苦,这是基本功。”研究生章甜甜去年来岛,发现这里的实验仪器和大型设备充足到超乎她的预想,做实验非常方便,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对于想做研究、攻克难关的学生来说,这个人间孤岛简直是‘学术天堂’,我觉得能留在岛上很幸运,吃点苦也不算什么!”
在童超眼中,梁子湖是极佳的研究平台,生态学研究的是植物与环境之间的关系,必须时时与自然环境打交道,才能做出真正有价值的成果。“这个岛也许在别人眼中是个孤岛,什么都没有,但是在我们看来,这里藏着许许多多闪闪发光的学术宝藏,等待着我们去发现、去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