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日报全媒记者 胡弦 通讯员 李斌 实习生 罗昊
3月，荆楚春回，花草蒙茸，绿水清悠。在武汉市东湖、南湖，前来春游的市民发现，湖中水草蔓发，长势喜人。
千湖之省，波光粼粼，既优于水，也忧于水。曾经，围垦造田让荆州四大湖泊仅剩两个，围网养殖让洪湖沦为劣五类水质，东湖、南湖饱受蓝藻水华之困……如今，历经多年保护与治理，不少湖泊已恢复往日美景。
从过度开发利用到爱湖护湖，从围网养鱼到围网种草，湖泊发展与保护的理念之变，折射出美丽湖北呵护绿水青山的坚定决心。
人和湖的博弈
千湖之省，众多湖泊由古云梦泽淤塞分割而成。资料显示，20世纪50年代，湖北共有大小湖泊1066个，总面积8300平方公里。此后，随着人口增长、供给不足，围湖造田、围垦养殖成为普遍现象。
三湖，与洪湖、长湖、白鹭湖合称荆州四湖。四个湖泊相互连通，曾是江汉平原的重要水源涵养地。1960年，几十万荆州儿女历时5年，筑成四湖总干渠，三湖被改造为稻田。因长期围垦造田，荆州四湖面积削减了70%，其中三湖、白鹭湖已完全消失。
“洪湖水、浪打浪”的美丽歌声，曾是一代人的集体记忆。20世纪80年代，围网养殖作为先进生产方式引入洪湖。由于水产养殖业的高收入，20世纪90年代后，大量客商涌入洪湖，组成“围网大军”，各家插旗为标，插竿围网，养殖业无序发展。最严重时，洪湖围网养殖面积达37.7万亩，占洪湖的71%，水质下降至劣五类。
进入2000年，人和湖的博弈仍在继续。百湖之市的武汉，部分湖泊被开发商“围猎”，成为兜售湖景房的噱头。据媒体报道，彼时沙湖被填湖造房，面积缩小了约一半。
“上世纪中叶以来，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一些地方围垦湖泊、侵占水域、超标排污、违法养殖等问题不同程度地存在，导致全省湖泊数量和面积都在逐步萎缩，湖泊污染和富营养化严重，生态功能退化萎缩，再不加以科学保护，千湖之省就将名存实亡。”省水利厅相关负责人介绍，湖北痛定思痛，2012年制定《湖北省湖泊保护条例》，这是全国首个省级层面的湖泊保护条例，开启了我省依法治湖的新征程。
通过“一湖一勘”，全省摸清了100亩以上湖泊的数量、面积、分布、变迁等情况，并公布了755个省级湖泊保护名录。湖北还在全国率先实行湖长制，对755个湖泊全部明确了省、市、县、乡四级“湖长”，其中洪湖、梁子湖、长湖、斧头湖、汈汊湖、黄盖湖、龙感湖等7个湖泊的省级湖长由省领导担任，并选聘了一批志愿者担任民间“湖长”。
湖泊的命运迎来转变——
2016年，为应对特大洪水，省委、省政府果断决策，对梁子湖水域的牛山湖实施破垸分洪、退垸还湖，确保了湖区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随后，全省组织开展洪湖、梁子湖、长湖、斧头湖、汈汊湖等五大湖泊退垸（田、渔）还湖工作，要求用4年时间，将共计46个圩垸退垸还湖。
2017年底，洪湖水域所有围网全部拆除，1559只渔船被收购，3453户渔民全部永久性上岸安居，47本洪湖水面养殖证全部注销。自此，洪湖结束了人工围网养殖的历史。
省生态环境厅相关负责人认为，从生态文明建设的角度看，湖泊已不仅仅是简单的经济资源，而是越来越重要的生态资源，是构建绿水青山、生态共同体的关键要素。
治污成湖泊修复痛点难点
“湖泊污染治理一直是全省污染防治的一大难点。”省生态环境厅相关负责人坦陈，由于历史上建堤围湖、高密度围网养殖，我省湖泊的净化功能已大为减弱。
《2021年湖北省湖泊保护与管理白皮书》中的数据表明，全省主要湖泊总体水质为轻度污染，主要污染指标为总磷和化学需氧量；24个省控湖泊的29个水域中，水质为二、三类的水域占31.0%，四、五类水域占69.0%，无劣五类水域。
为何治理如此之难？省生态环境监测中心站总工程师程继雄分析，与河流、森林等生态系统相比，湖泊的生态系统最为脆弱，且容易受水文条件、农业养殖、城市发展的影响，污染物进入湖泊后，难以净化和消解，最终形成沉积物进入湖泊底泥。同时，随着湖泊缓冲区被用来围湖造田和养殖，湖泊原本脆弱的生态系统也被破坏。
“我们监测发现，很多湖泊底泥淤积很厚，其中氮和磷含量较高。”省生态环境厅流域处处长刘春来认为，过去高密度发展的养殖业，对湖泊水体影响很大，加上农业面源污染，湖泊中的氮、磷始终无法释放。“湖泊的生态系统一旦受损，将很难改善，可能花很多钱、治很多年也不会有明显效果。”
一些“新情况”也在挑战湖泊“健康”。2022年底，全国人大执法检查组在报告中提出，受增殖放流等因素综合影响，长江中下游部分湖库出现鱼类资源过高影响生态系统问题。在去年干旱持续影响下，我省部分湖区水生态系统严重受损，内源污染释放加剧，水质大幅下降，部分湖泊水草基本消失，甚至有转化为泥型湖泊趋势。
对此，湖北持续通过水质和水生态两手抓，加快湖泊生态系统修复，同时组织开展洪湖、梁子湖等流域水生态环境历史演变过程及治理恢复技术研究，提出科学治理对策。
3月13日，在梁子湖高家嘴湖区，湖北日报全媒记者看到，湖面插旗，湖底围网，施工船穿梭，草籽已撒向湖底。“为了提高水草成活率，鄂州在梁子湖启动了‘围网种草’水生植被修复实验项目，最大程度减小鱼类对于水草生长的干扰。”鄂州市生态环境局梁子湖区分局局长余鸿介绍，实验证明，水草能进一步净化浅水型湖泊的水质，今年整个梁子湖“围网种草”面积将达7000亩。
从围网养殖到围网种草，生态大省告别了过去靠湖吃湖、填湖占湖的粗放发展，转而更为重视湖泊水质和生态修复。如今，历经多年治理，部分湖泊水质有了一定程度改善，东湖、南湖等城市内湖，已彻底摆脱劣五类的“帽子”。
统筹湖泊生态安全才有更好发展
随着今年初《湖北省流域综合治理和统筹发展规划纲要》的出台，如何守住水环境安全底线，成为摆在多个部门面前的“新考题”。根据要求，湖北需保障水质优良占比，361个省控水质监测点位的优良率不得低于85%。
在武汉新城核心区，梁子湖的生态安全成为发展的安全底线。只有统筹发展和安全，守住梁子湖，武汉新城才能更好发展。
省生态环境厅厅长何开文介绍，全省生态环境领域不能各自为政，要打破行政界限，以流域为单元，统筹考虑单元内水、气、土、固废污染治理等多种因素，进行整体谋划、系统治理、协同实施、全域推进。
“流域综合治理的核心理念就是突破传统‘属地’观念，改变过去以行政边界为核心的管理模式，坚持流域统筹、单元控制、底线保障、系统均衡。”程继雄认为，以流域治理的思路统筹环境质量底线，是在更为全面系统的高度上，保护水资源、改善水生态、优化水环境，后期有望加速湖泊生态功能恢复和湖泊保护。
今年，省生态环境厅将持续“一口一策”加强入湖排污口溯源整治，有序取缔、清理、整治一批，进一步削减入湖污染负荷；对水质较差入湖港渠实施综合治理，建设入湖口净化湿地；综合应用环保疏浚、水生植物生态修复等降低内源污染；同时计划建设河湖生态缓冲带，探索对小流域汇集的面源污染实施生态拦截与净化。
更为科学系统的生态治理观，还需从考核入手加以保障。“判断湖泊健康与否，仅通过总氮、总磷、化学需氧量等常规理化指标来监控，还远远不够。这就好比体检，仅测量血压、血常规是不够的，还需要检测一些关键性、综合性指标，才能全面反映健康状况。”程继雄介绍，今年，我省将依托湖泊水质监测点位，开展湖泊水生态环境质量监测，预计年内将出炉省控重点16个湖泊的水生态监测结果，有望更好指导湖泊治理和生态保护。
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业内人士建议，应统筹省直相关部门协作联动——如水利部门加强湖泊生态水位动态调节，林业部门加快推动湖区湿地保护，研究开展水生植被恢复，农业农村部门科学开展生态增殖放流，优化控制水生动物总量和种类……以此合力恢复湖泊水生态功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