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3月17日

生命至上【报告文学】

——华科大同济医院“尖刀连”同心赴救战“疫”记

2020年2月,冉晓(左二)带领尖刀连队员,抢救新冠感染患者。(受访单位供图)

□胡蔓 龙华 曾莉 汪菁华

天阴沉沉的,渐渐有了一抹亮色。正如刘明江的心绪,由暗变明。

整整25天,那些与死神竞速的日子,揪心且漫长,但一切总算过去了。2023年2月11日,刘明江迈出同济医院大门,周身轻快。空气中弥散着丝缕花香,昭示着春天已近,这是一个季节的轮回,也是一次生命的重启。

很少送病人出院的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同济医院急诊与重症医学科副主任医师冉晓,这次破了例。刘明江是他在奥密克戎病毒肆虐的这段时间里救治的第48位危重患者,也是一起闯关的“生死战友”。医患间莫名地涌起“生死与共”的情愫,在道别的那一刻,竟都泪眼婆娑。

2月16日,电视机里传来我国“取得疫情防控重大决定性胜利”的新闻,作为战疫“尖刀连”的一员冉晓百感交集。

从2020年到2023年,护心、保肾、护肝、护脑、气管插管……同济战疫“尖刀连”的13支医护小分队,紧紧联系在一起,在与病毒的较量中,协同作战,奋力抢夺新冠患者生命。1000多个日夜的汗水与泪水,交织成一段永不褪色的集体记忆。

病毒突袭时,向险而行的脚步

这本该是岁月静好的日子。

每天清晨,小鸟在枝头跃动时,72岁的王莉就准时出现在自家的阳台上,悉心地给花草浇水。退休多年,住在东湖边的王莉以为这样一个个静谧、安逸串起的日子,就是晚年生活的全部。但一切在2020年1月中旬发生突变。

发热、咳嗽、乏力,当一个个难受的症状突袭时,王莉只当是一场感冒,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临近。

随后几天,症状迅速加重。和诸多病友一样,“新冠病毒感染的肺炎”的诊断书,无情地将王莉摔落到深渊。

就在王莉奔波求医的日子里,病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荆楚。医院就诊的发烧患者持续攀升,同济医院主院区发热门诊和病房的面积从最初的110平方米扩展到5000余平方米,以应对每天1000多名发热患者的持续涌入。随后,同济中法新城、光谷两大院区也先后被指定为新冠肺炎危重病人救治定点医院。

1月23日,武汉史无前例地按下了“暂停键”。

危急时刻,心手相牵;紧要关头,同舟共济。一股强大的力量开始与病毒展开较量。

北京协和、复旦华山……1月底,全国顶级医疗队汇集同济医院。这个怀揣着“巅峰力量”的医院,却感到一丝隐痛:前来支援的各支医疗队中,重症、呼吸专业医护多,而其他专业医护少。在救治病人的战场上,一个绕不开的事实是,病毒除了瞄准肺部,还对心、肾等器官毫无差别地攻击。

“形势紧迫,亟待成立一个个针对受损靶器官治疗的小队伍,挽生命‘大厦’于将倾。”同济医院党委书记王伟用这个形象的比喻,急切地寻求着救治的答案。集思广益后,一个大胆设想在同济医院负责人的脑海里形成:组建由13个小分队构成的特战“尖刀连”,涵盖护心、保肾、护肝、护脑、气管插管和中药等学科,与援鄂医疗队形成互补,对危重症患者实施“整体干预、关口前移”抢救。很快,“尖刀连”医护战队集结待命。

“何谓尖刀?它是危急时刻,插入敌方核心,扭转战局、直取胜利的利刃。”同济医院院长刘继红斩钉截铁地说,“尖刀连”组建于危难之时,是患者生命垂危之际,杀将而出的“特战队”。哪里有危险就往哪里冲,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

从武汉保卫战,到迎战德尔塔,再到抗击奥密克戎,这支“尖刀”利刃频频出鞘。

“拉锯”中,生命毅然绽放

2020年2月8日元宵节,晚上10时。

连续48小时争分夺秒地改建,同济医院中法新城院区B12西区30张床位的ICU病房组建完成。冉晓怎么也没想到,未来118个日夜,这里就是他的“战场”。

凌晨1时,冉晓接到“要接收新冠肺炎危重症患者”的紧急通知。凌厉的鸣笛声划破寂静的长空,急救车一辆接着一辆。很快,30张ICU床位全部住满,且都是重症、危重症患者。

局促的呼吸、求生的眼神、痛苦的表情,如同一根根针刺痛冉晓的心。

在辗转多家医院“一床难求”后,王莉终于在同济医院中法新城院区“落脚”。几天后,由于肺部感染太快,医生不得不为她用上了无创呼吸机,给予高流量氧疗。

“冉医生,王莉氧饱和度只有87%,需要插管。”当天夜里,接到值班医生余珊珊打来的电话。冉晓一路快跑地奔向病床。

心肺复苏、电击除颤,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王莉依旧没有起死回生的迹象,心电监护仪无可逆转地拉出了一道直线。老人走了,连一句遗言都没来得及留下。

“哭过、怨过,那种眼睁睁看着生命即将逝去却难以回天的无力感……”冉晓一字一顿地说着。虽然,时间的年轮已转过三载,但我们依然可以强烈感受到他心中的余悸。这是人生中最酸涩的况味。

重症医学科承担着整个中法新城院区最危重病人的救治任务。每天,这里都上演着生死拉锯战。

患者中,50岁的丁琪病情最重。2月10日凌晨,上了无创呼吸机的丁琪突然出现严重缺氧,病情急转直下。

“上ECMO!”冉晓当机立断。ECMO是体外膜肺氧合,俗称人工心肺,能快速、高效地为危重症患者救治赢得生存机会。

此刻,穿刺套包扩皮器准备就绪、ECMO管路处于备用状态、消毒液注射液也已配好,双眼紧盯着监护仪器上患者生命体征的每一个变化,冉晓小心翼翼地穿刺扩张丁琪右侧股静脉和右侧颈内静脉,只见他飞速地把导管置于静脉腔内,并在超声引导下一步步向右心房探去。短短几十秒,导管尖端就精准地落在了腔静脉至右心房入口处,角度和位置毫厘不失。

就在丁琪呼吸功能即将崩溃的瞬间,冉晓置管完毕,ECMO开始了工作,在场医护都捏了一把汗。

本以为一切安然,不料,两周后,病情再生变故。护士长熊杰在巡查时发现,丁琪的ECMO膜式氧合器里出现了血栓,氧饱和度和ECMO流量也在下降。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据此判断,ECMO已达到使用极限,失去功能。“必须立刻更换新的ECMO管路和膜式氧合器!”冉晓不容置疑地说。困难不言而喻,ECMO管路的更换,必须在十几秒内一气呵成。否则血液断流患者性命难保。

此时,病床旁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冉晓紧急调来一套新的ECMO管路和设备,快速预冲完毕。他飞速地给丁琪全身进行了碘伏消毒,屏气凝神,迅速断开原来的ECMO管道。“嘀——”血氧机发出了警报,氧饱和度直线下探,大家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儿。在助手的配合下,但见冉晓一拔、一接、一合,新ECMO管道和膜式氧合器精准落位,一挥而就,毫发不爽。

“好,ECMO仪器运转正常,转速3000,流量3.0!”冉晓再一次将丁琪的生命抢救回来。那一刻,他早已全身湿透。

就在大家庆幸丁琪又躲过一劫时,死神再一次伸出魔爪。一周后的一个晚上,凌晨2时,值班医生发现丁琪因二氧化碳指数过高而陷入昏迷。冉晓再度半夜翻身而起,奔走医院。

12次被白衣战士们从死亡线上拉回来、更换了6次ECMO的王琪总算出院了。那一天,一种自豪感在冉晓心中油然而生:“我们行,我们一定行。”

不放弃任何一名患者,不放弃任何一丝希望,正是这样的信念,小分队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生命奇迹”。

2021年夏,新冠变异病毒德尔塔与湖北不期而遇。年龄偏大,有高血压、糖尿病史,未接种新冠疫苗……病情最重,也是全省唯一重症患者入院后的病情牵动人心。冉晓、汪璐芸等“尖刀连”成员紧急支援,出战武汉市金银潭医院,20多个日夜争分夺秒,轮班值守,给予患者抗感染、康复者血浆等治疗后,终使病魔“低头”。

辛劳的一幕幕,已烙刻在患者的心灵深处:累了,“尖刀连”抱着冰块坐下降降温;渴了,他们舔舔嘴唇边凝结的汗水。护士代军的手术衣上还析出了盐分……

黑暗中,透出一道光

纵使医生是见过最多生死的人,但与“疫魔”抗争时的无助和揪心,常会让“尖刀连”队员们眼眶湿润。他们锥心自问:拯救生命的突破口在哪里?

很快,一个不寻常的现象引起同济医院肾病内科主任医师何凡的重视。

2020年2月,在同济医院光谷院区抗疫的何凡带领郭水明、刘清泉等几位医生将16个病区、820多份病例的每一个参数一一梳理、比对发现,院区患者肾脏损害发生率接近10%。而ICU病房中约60%的危急重症患者呼吸衰竭中合并有肾损伤。可以肯定的是,病毒会攻击肾脏。

经过日夜奋战,何凡带领团队将“炎症因子”的“狰狞面目”勾勒出来。新冠肺炎患者由于病毒感染导致机体释放大量的炎症因子,炎症因子除损伤心脏、肝脏、肺部以外,也会损伤肾脏,引起患者多器官衰竭甚至死亡。

“炎症风暴”该如何应对?何凡所在的“护肾队”给出“解题”方案:通过血液净化技术清除炎症因子,达到保护脏器、挽救生命的目的。

2020年2月11日,重症病房收治了一名74岁的新冠肺炎患者马玉珍。在面罩给氧的情况下,老人血氧饱和度只能维持在95%以下,这说明,她存在严重的呼吸衰竭。雪上加霜的是,马玉珍还合并有多年的慢性肾功能不全。在与当时负责治疗马玉珍的中山大学附属第三医院医疗队重症医学科毕筱刚主任医师、感染科舒欣副主任医师会诊后,何凡决定为老人实施血液净化治疗。

“何教授,患者呼吸心跳骤停,已上呼吸机,正在进行心肺复苏,需要血液净化支持!”护士长鄢建军焦急万分地喊着。来不及思考,何凡冲向隔离病房,穿刺、插管、上血液净化器。守在床边的鄢建军则密切地注视着血液透析机、呼吸机及监护仪上的每一个指标波动……

几天连续治疗,患者体内的炎症因子基本恢复至正常值,其血氧饱和度上升至98%—100%,摆脱了呼吸支持和血液透析治疗。

“那时,我们真的感觉黑暗中透出了一道光。”何凡激动地说。

第二例、第三例,一个个化险为夷的故事,一遍遍佐证着“护肾队”的判断。何凡兴奋地说:“通过血浆置换、血液灌流、血浆吸附等血液净化治疗手段提前干预,可以有效清除这些炎症因子、阻断‘炎症风暴’,保护重要脏器,为后续治疗赢得时间。”

每天,护肾小分队医生会通过监测炎症指标对各病区患者进行筛查,一旦发现患者炎症因子达到预警值,就主动与“尖刀连”队友和各医疗队医生对接,会诊、讨论患者病情,选择黄金时间介入,以清除患者体内炎症因子,避免后续心、肺等产生不可逆转的损伤。

经过统计,一个令人振奋的结果出现了,新冠肺炎危重症患者通过血液净化可以降低20%的死亡率。血液净化治疗阻断“细胞因子风暴”也被写进《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第七版)》。

“障眼法是新冠病毒最顽劣、最狡猾之处。”何凡说,“越是这样,越需要靠近它、了解它。”那段时间,何凡每天只睡5小时。白天在重症监护病房,夜里则对病人的情况进行复盘。回想那些日子里的成功与失败,何凡认为,在拯救生命的过程中,失败如影随形。但即便这样,也应无惧受挫,向医学巅峰进发。

无畏风险,向死神扳回生的奇迹

给新冠重症病人气管插管,这个被称为“与病毒零距离”的医疗操作,同济医院麻醉科党支部书记、麻醉科副主任万里究竟做了多少次,他自己也记不清。

“对大多数患者而言,这是守护生命的最后一道防线,我们不能退!”作为尖刀连队员,万里感到责任沉甸甸,“尖刀连是一个相互配合的整体,共同呵护患者肌体的运转,需要谁,谁就上。”

2020年1月,同济医院号召各科室医务人员支援发热门诊,万里在科室第一个报了名,短短1个小时,他的名字后接起了一串鲜活的手指印。从刚刚毕业的博士到50多岁的博导,纷纷请缨。

中法新城院区被指定为新冠肺炎危重病人救治定点医院后,万里又从发热门诊转战中法新城院区,成立插管小分队,带领团队成员完成了120例气管插管。

插管刹那,从病人下呼吸道“喷薄而出”的高载量病毒,很可能“逃窜”到防护服上一个不经意的缝隙里。怕,不言而喻。

“8床病人需要气管插管。”2020年2月29日,万里接到冉晓所在的ICU病房的指令。熟练地穿上隔离服,戴上护目镜、头罩,身体就和外界隔绝开来,自己沉沉的呼吸声在耳边显得格外清晰。走入ICU病房,只见一位70多岁的老人,呼吸困难,无创通气血氧已经不能维持生命体征稳定,徘徊在生死边缘。

尽管三层手套隔离了手感,但手法依然熟练;尽管护目镜上已有层层水雾遮挡视线,但眼神异常坚定。

双眼紧盯着监护仪上跃动的数字,万里屏住呼吸,压低身子,小心翼翼地摘掉病人的无创呼吸罩,紧贴着病人的面部,轻轻打开患者口腔,将喉镜插入,暴露好声门。隐约中,万里突然感到有东西喷张了一下,气管导管下滑突然顺畅了。“成功了。”

从注射药物到插管结束,时间必须控制在90秒以内。每多一秒,对氧储备较差的患者和暴露在高浓度病毒气体下的医生,就多一分危险。

2022年底,疫情再次告急。病房内,万里与死神抢夺生命;病房外,他牵挂的至亲也饱受病痛折磨。

接到姐姐从连云港老家打来的电话,万里的心揪了起来。88岁的老母亲先是外伤后出现肺栓塞,出院回家后又被新冠病毒袭击,没过几天,90岁的老父亲也被病毒撂倒了,生命垂危。白天,万里在病房里救治病患;晚上,万里远程与老家的医生沟通父母的救治方案。父母转危为安的消息传来,万里的眼泪夺眶而出:“他们能救活我的父母,我也能救活别人的父母。”

12月中旬,医护人员大面积感染,万里也未能幸免。尽管头晕晕沉沉,身体还冷不丁打着寒战,他依然向医院提出,带领团队全面接管光谷院区的一个重症病区。

“既然选择了医学这个职业,就注定要在别人痛苦求助的时候,去救助别人,哪怕自身也有痛苦。危难时刻,唯有大家齐心协力,才能共克时艰!”凌晨,万里忍不住在科室群里写下这样的话语。

“患者们已经出现了生命危险,一刻也不能耽误,而我们只是发烧而已。”插管小分队,190余人,大家齐刷刷地念着,用这样的话语激励着,声音喑哑,却让人振奋。

原本,他们与患者素不相识,是医者仁心的本能驱使和救死扶伤的天职呼唤,让他们义无反顾。没有护工,他们就亲自给患者换尿盆;没有家属,就亲自为患者端饭、喂水。在生死线上力挽狂澜,在病床旁边悉心照护。

终于,13天的全力救治,麻醉科管理的光谷重症三病区终于迎来患者清零。

一手谱写患者们“命运变奏曲”的“插管小分队”,“犒劳”自己的方式简单却充满力量——十几双手叠加在一起,大家不约而同地喊着:“我们正在做着世界上最危险的事情,但也是最伟大的事情!加油!坚持!”

不负白衣,常怀恻隐之心

“叮咚——”2022年12月21日晚上10时32分,同济医院呼吸内科许淑云教授的手机微信收到了一段视频:新冠病毒抗原检测板上显示两条显眼的红杠。随即,急促、焦急的语音传来:“许教授!张再生阳了,发烧了!咋办咋办?要送到您跟前才放心!”视频是张再生的妻子发来的。

半年前,张再生因“慢性阻塞性肺疾病”导致肺不可逆性的破坏,出现呼吸衰竭,生命危在旦夕。同济医院心肺移植中心给了他最强有力的生命支持——气管切开呼吸机辅助通气、上ECMO,同时在全国紧急寻找肺源,准备肺移植。20多天后,张再生成功地接受了肺移植手术,很快康复回家。

听完这个语音,许淑云不由得心头一紧,思绪被拉回到3年前。

2020年1月31日,凌晨2时,肺移植患者王明的妻子给许淑云发了条微信:“许教授,王明感染了新冠病毒,发烧1周,喘气3天了,现在在急诊,准备到中法新城院区住院。”“好!我在!”当时正奋战在中法新城院区抗疫一线的许淑云飞速地回复着。

第二天,许淑云早早地来到了医院。可任她一个病区一个病区地找,一张名单一张名单地翻,始终没能找到王明,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一天后,许淑云收到王明妻子发来的微信,“许教授,王明昨天没挺住,走了。”许淑云的心似被揪住了,鼻头一酸。

“从王明肺移植前肺纤维化的治疗、到肺移植手术,以及移植后的管理,我们付出了很多心血,最后却连救治的机会都没有……”许淑云陷入深深的自责,下定决心再也不能让王明的悲剧重演。

由于抗排斥药的应用,肺移植患者免疫功能低下,是新冠病毒感染发展为危重症的高危人群,存在极高死亡风险。收到张再生妻子微信的当晚,许淑云一刻也不敢耽搁,用微信指导张再生在家进行自我监测,给予退热等对症处理,第二天将他收治住院。5天后,张再生新冠病毒核酸检测呈阴性,一切指标正常后出院。

至今,与王明妻子的对话记录,还保留在许淑云的微信里。她说,希望借此提醒自己,医者,常怀恻隐之心。从被称为“医生”的那一刻起,就誓死捍卫这一身白衣的庄严与荣光,不负白衣承载着生死相依的重托。

2023年2月6日,一封感谢信飘然而至同济医院:“我去过许多大医院,许淑云教授是我这一生遇到的最好的医生。把病人当作家人,她让我倍感温暖。”原来,91岁的陶英执意让女儿代笔,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陶英本身患有糖尿病等多种基础疾病,在感染新冠转阴20天后,病情急转直下。胸闷心慌,难以喘气;咳嗽不止,夜不能寐。“先别下病危通知书,我们再试试!”老人垂危之际,许淑云阻止了护士。当时正值春节,本在休假的许淑云,却在大年三十、初一、初二让护士们轮班回家,自己照常查房。

每一个生命都值得尊重。陶英的听力不好,许淑云每次都走到她床边俯下身来,握着她的手,放慢语速在奶奶的耳边进行交流,“老人家,虽然您的症状明显,但是病情不重,您要有信心。”当夜,监护仪器报警,陶英再度发生严重缺氧。值班医生谷轶亚一边为病人加压给氧,一边紧急呼叫以值班室为家的许淑云。是再次插管还是继续使用无创呼吸机?经过短暂的讨论,许淑云最终还是选择了无创通气。转危为安那一刻,许淑云终于放松了咬紧的牙关。10天后,陶英康复了。

作为女性,许淑云本有很多可以示弱的理由,但在这场三年的抗疫面前,她告诉大家的永远是:“我得上!”支撑她这样做的信念单纯而质朴,“新冠面前,呼吸内科不上谁上?”

在许淑云看来,冲锋在最危急的第一线,并不是什么惊心动魄的事迹,仅仅是一名医生的本心、遵守的职业准则,不负于心,不负于生命。

在屡屡碰壁中,向未知领域进发

一脸惬意的微笑洋溢在来自仙桃市的45岁鲁力的脸上。刚经历“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惊心动魄,能与生命再度重逢,是一种难言的幸福。

2020年1月24日,除夕。当急性胸痛袭来,鲁力分明感到,死神扼住了喉咙。很快,当地医院诊断为急性心肌梗死,心衰严重。更严重的是,CT检查发现,其肺部CT影像及其他临床指征都明白无误地断定他感染了新冠肺炎。病情紧急,容不得半刻拖延,仙桃市当地医院医生拨通了同济医院心内科主任汪道文的电话。

“救,必须救!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救!”电话那头,汪道文铿锵果决。当晚11时30分,一辆疾驰的救护车通过绿色通道,将鲁力送达武汉,入住同济医院。

大面积心梗、新冠感染,两者叠加,让这台介入手术极其复杂。

身着防护装备和厚重的铅衣,汗水蒸汽很快模糊了防护眼罩,只留下依稀可视的区域,导管室的医生们睁大双眼,费力地核实所有医疗器械的大小尺寸及匹配数据,读报、确认、复核、操作……“前降支打通,血流恢复正常,心电图提示回落!”所有人长舒了一口气。

“这仿佛是一场梦魇。”参与救治的邱旭光医生说,新冠病毒侵入人体心肌能引发严重心功能衰竭、心源性休克甚至猝死,且不易察觉,极其隐匿。

“数据显示,可能高达70%—80%的死亡与心脏损伤有关。排查所有新冠病毒感染患者心肌损伤标志物!”2020年1月,在新冠病毒感染的暴风眼,汪道文在心血管内科重症领域深耕几十年的经验让他敏锐地察觉到病毒可能会对心脏发起攻击,“从住院病人统计的数据上看,高达20%的新冠病毒感染患者存在心脏损伤,这意味着新冠病毒对心脏的损伤是影响患者病情轻重的主要因素之一。”

正是汪道文有着超前的预判和精准的操作,鲁力才有了喜极而泣的结果。

曾经骤然消逝的生命是汪道文心里挥之不去的伤痛。“心内科的医生必须加入战斗,要想办法把高病死率降下来。”2020年初,汪道文带领团队开启对新冠病毒导致心血管疾病的疾病机制和临床治疗研究的攻关。“因为从来没有人干过,该做什么事,没有人指路。”探寻——碰壁——再探寻——再碰壁,一段时间里,汪道文的科研一直在焦灼状态中行进。

艰辛和痛苦超出预料:不舍昼夜,电话、邮件联系搜集国内外患者病例,从五花八门的治疗方法中“抽丝剥茧”,寻找蛛丝马迹;废寝忘食,在监护病房一呆就是几天,对正在救治的临床患者寸步不离,每小时观察记录患者尿量、用药反应、身体数据……探寻有规律路径。没有任何经验可以遵循,也鲜有文献可供查阅,他在这些未知里的摸索和不懈努力,只是秉持着一个信念:“与病毒赛跑,救回更多的人。”

创新,这个蛰伏在汪道文骨髓里的因子,爆发出惊人力量。

汪道文带领的护心队与援鄂医疗队并肩作战,探索多学科联合救治模式,运用“尽早为新冠肺炎患者实施早期心血管风险评估和干预治疗,对有高血压的患者使用血管紧张素系统抑制剂以保护心脏,必要时提前给予ECMO等生命支持”的综合救治方案,在一周左右,硬是将重症病例死亡率从5.58%降低到3.39%。

90岁以上高龄,合并心脏病等多种疾病的患者获救了;突发大面积心肌梗死,黄金抢救时间只有几分钟,最终与死神擦肩而过……一次次奋力相搏,这些“危重中更为危重的患者”最终化险为夷。

“这里面有偶然,也有必然,如何将偶合因素变成可复制的经验,心血管疾病还有许多未解之谜,找出有价值、有前景、有可能帮助病人的研究方向,做对患者有意义的科研,才能推动医学的发展进步,让患者最终受益。”汪道文的求索之路依旧漫长。

(文中患者姓名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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