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益善

李咏成17岁从乡村考上大学，学机械。在喻家山那所著名的理工科大学里，他参加大学生诗社热火朝天，写了不少诗。从校园走出来后，他待过多种岗位，逐渐离开诗歌远矣。40年后，他被一种声音唤醒，潜藏在内心的那股诗情就悠悠地涌出，继而喷薄。从此，湖北就有了回归的诗人李咏成。

李咏成的回归，使得湖北诗歌队伍又多了一员。要看看这一员的诗歌水准，就读他新近出版的诗集《活在人间的秘密》。

诗人对所写对象的获取，有的是用眼睛看到的，有的是用耳朵听到的，看到听到后，觉得这人这事可写，于是就写成诗，这样的诗也许有些记录意义，但绝对不会是好诗。有的诗人，他所写对象的获取，除了眼睛看耳朵听，更重要的是心灵被触动了，被打动了，被感动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诗人写出的诗，是从心灵里流出来的，所抒发的是诗人的独特的个人的真情感，这样的写作才能出好诗。

读完李咏成的诗集，检查他的每一首诗的材料选取，不论是人是物还是某种思考，都是打动过他心灵的。他进入六十岁了，在这个年龄，各人的感受不一样，李咏成的《花甲》中的诗句是：“仿佛提醒着过往的年华/灿烂是有保鲜期的/没有一种冰箱能把春风冷藏。”这个六十岁，李咏成的心动了，心动之后为诗的感悟就是上引的诗句。这三行诗，令《花甲》这首诗有其较深的内涵。我们再读他的《盆景》，妻子在阳台上种了许多花，前三节写了妻子摆弄盆景的那种认真那种投入那种满足，令他这个看客心动了。心动之后写诗，《盆景》一诗的结尾两行，把作者的感悟提到了人生哲理的高度，充满了禅意：“把一朵花当成一个日子/一个日子就真的成为一朵花。”

《活在人间的秘密》的第六辑，辑名“无法忘却的父亲和母亲”，这一辑中所写母亲父亲，是作者永远不可忘却的人事，是永远心动的人事，是刻骨铭心的人事。李咏成的《父亲的土地》组诗中有这样的诗句：“父亲弓着身体，像一头牛/一具犁铧。匍匐或者跪下/用最谦卑的礼仪供奉土地/所谓的风调雨顺，人寿年丰/其实是父亲长年累月磕破头颅/得到的布施。”农民父亲与土地的关系，土地上的收获是农民父亲的艰辛付出，写得可谓入木三分。李咏成的《写给母亲》组诗读来，感觉的那是从他心尖尖上滴出的血。“那一年你走了，在我生日的第二天/三月十三，母子失散/你来不及挽起一根线/收回漂流的风筝/我拿着那封颤抖的电报/像拿着自己的死刑判决/从此我长病不起/从此我的心脏不能正常跳动”；“后来才发现/那个没有娘的所谓世界/暗无天日”。读到这样的句子，令人泪奔。

心动之后为诗，诗人们怎么写？有一种是苦吟派，为了把一首诗写出来，冥思苦想，为求一字稳，捻断数茎须。苦吟派写出的诗，读者读了后，感觉到作者写得很苦，有一种沉重感。另有一种是所谓豪放派，大河奔流，一泻千里。豪放派的诗适合朗诵，但读起来，少了咀嚼的东西。有一种诗人的写作，可称为敏捷派，敏捷派诗人是经过生活的历练，有比较深的文化修养，思虑开阔，他们的诗读起来流利无障碍，而且有金句妙句。

我认为李咏成是个敏捷型诗人，这个在诗坛之外潜伏了40年的敏捷派诗人，一旦被唤醒，其笔下即好诗频现，妙语连连。

且从《活在人间的秘密》中摘取一串妙语：“我只是每天用墨水/把日子熏香”（《我不是诗人》）；“渐行渐远的红纸伞是一粒夕阳/在一个陌生男子的梦里生成春天”（《水乡老屋》）；“把坏情绪冲进马桶，然后尽量避免/躺成一堆问题/最平常的心/是最有效的药”（《养生计划》）；“可是小路走着走着就老了/路边的老槐树，已无力举起一个鸟巢”（《老路》）；“所有的高耸/不过是隐藏寂寞”（《风景》）：“水边的空椅上坐着几颗烟头”（《往事》）“如果被人造风撞上/每一个灵魂，都东倒西歪”（《风语》）。诗集中这样的妙语还可以摘出不少，这些妙语像一点点火星，能把每一首诗点亮。

诗要追求好句子，要追求妙语或说金句，一行金句子胜过一打诗集。

心动之处，敏捷为诗，这就是《活在人间的秘密》中所展现的被唤醒的诗人李咏成。